野花之路｜在青海的流石滩上
流石滩上绿绒蒿
2017年7月22日。青海囊谦。一大早起来，和小乐，小女子三个人，奔赴尕尔寺后山的流石滩。我们来参加北大山水举办的第二届国际自然观察节，这一届在囊谦县白扎林场举办，囊谦隶属青海省玉树州，地处青藏高原东部，南接横断山脉，北临高原主体，境内大小山脉纵横交错，峰峦重叠。白扎林场在囊谦县的一个角落上，无限靠近西藏昌都，沟谷里生长着青海省罕见的大片森林，16年的时候我在这边考察过两个星期植物，特别喜欢这边的山山水水，17年从浙江回到大理工作，听说有机会回到囊谦参赛，不假思索地就来了。
和去年一样，这次的自然观察节由自然爱好者各自组队，一支队伍最多三个人，在当地藏族司机的带领下，用几天时间拍摄所见到动物和植物，最后统计各队拍到的总数量进行评比。我其实是代表野性中国队来的，一心只想拿个植物奖，然而一到囊谦就被抓了壮丁，被迫当起植物评委，彻底与获奖无缘了。这一天同行的小乐，大名曾祥乐，因为热爱观鸟，远赴云南边疆当起了鸟导，并在当地成立了盈江观鸟会，我和小乐也是事实上第一次见面，在营地见到小乐时，同伴都乐了：你俩果然都是云南来的，一样都是凉鞋党！
小女子从兰州来，既是植物爱好者，也是骑行爱好者，16年17年两年都在北方骑行看花，这一趟她从兰州出发，骑行了4000多公里抵达了囊谦，恰巧在路边上看到自然观察节的海报，瞬间被吸引，在开幕第一天突然空降观察节的营地，因为她事先并不在各个参加的队伍名单里，且营地没有网络，一进来就和大家一样断网五天，微博上大家都说小女子在青海骑行骑失踪啦，甚至有网友担心小女子的安危，冲动地报了警。
网友报警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正在前往尕尔寺的路上，小乐前一天在这边的流石滩上拍到一张照片，颜色很灰暗的一片叶子，几乎和周边的岩石融为一体，看上去非常像流石滩明星物种——囊距紫堇（Corydalis benecincta），囊距紫堇之前并没有青海省的分布记录，还是值得去验证一下的，而且据说在同个地点能够见到水母雪兔子（Saussurea medusa），第二天各个队伍就都奔着流石滩来了。
尕尔寺坐落在白扎乡的深处，一处高高的悬崖上，风光壮丽。它是藏族白教最大的一座寺庙，由于寺院里的僧人们一直奉行佛教所提倡的大慈大悲、生命平等的思想，多年来僧人们一直与山里的动物和睦相处，从不杀戮。这里生存着猕猴、岩羊、白唇鹿、藏狐、狼、猞猁、雪豹等等多种高等动物以及近百种鸟类，寺旁的草坡上就有大群的岩羊，一点都不怕人，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场景极其少见，所以大赛选在这里估计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尕尔寺附近我们停了一下，看到了大片圆柏寄生（Arceuthobium oxycedri），喜欢寄生在青海南部常见的大果圆柏的枝条上面，还拍到了单科属植物——星叶草（Circaeaster agrestis），弥补了去年在昂赛和星叶草擦肩而过的遗憾。另外还有一些正在开花的植物，顺手也记录了一下。
星叶草（Circaeaster agrestis）
星叶草（Circaeaster agrestis）
星叶草（Circaeaster agrestis）
圆柏寄生（Arceuthobium oxycedri）
圆柏寄生（Arceuthobium oxycedri）
西藏虎耳草（Saxifraga tibetica）
卵叶獐牙菜（Swertia tetrapetala）
狭萼报春（Primula stenocalyx）
狭萼报春（Primula stenocalyx）
道孚小檗（Berberis dawoensis）
假水生龙胆（Gentiana pseudoaquatica）
小大黄（Rheum pumilum）
全叶马先蒿（Pedicularis integrifolia）
叠裂黄堇（Corydalis dasyptera）
到达流石滩所在的垭口之前，我们停了三次车。第一次停车，拍到了唯一一棵还在开花的青海杜鹃（Rhododendron przewalskii），第二次停车，则拍到了大片的昌都无心菜（Arenaria chamdoensis），第三次停车，收获了极为少见的青藏高原鸟种——藏鵐（Emberiza koslowi）。拍摄藏鵐的地方我们碰上了其他几个队的队员，于是一起前往流石滩。小乐体力一流，一路带队兼找鸟找花，流石滩上下如履平地，中途还返回了一次，回到车那里帮队友拿了一次电池。
青海杜鹃（Rhododendron przewalskii）
青海杜鹃（Rhododendron przewalskii）
昌都无心菜（Arenaria chamdoensis）
昌都无心菜（Arenaria chamdoensis）
昌都无心菜（Arenaria chamdoensis）
昌都无心菜（Arenaria chamdoensis）
一路上绿绒蒿属和马先蒿属开花极多，还有云状雪兔子（Saussurea aster）、杂多紫堇（Corydalis zadoiensis）、甘草叶紫堇（Corydalis glycyphyllos）、短筒兔耳草（Lagotis brevituba）、宽果丛菔（Solms-laubachia eurycarpa）等植物，还有唯一一株还在开花的梭砂贝母（Fritillaria delavayi）。后来我去了多次云南西藏等地的流石滩，相比较而言，囊谦的流石滩大多数植物种类说不上特别，但杂多紫堇和甘草叶紫堇这两个种确实十分稀罕，别处极少有人见到。
杂多紫堇（Corydalis zadoiensis）
杂多紫堇（Corydalis zadoiensis）
甘草叶紫堇（Corydalis glycyphyllos）
甘草叶紫堇（Corydalis glycyphyllos）
甘草叶紫堇（Corydalis glycyphyllos）
云状雪兔子（Saussurea aster）
云状雪兔子（Saussurea aster）
隐瓣蝇子草（Silene gonosperma）
罗氏马先蒿（Pedicularis roylei）
绿绒蒿属
短筒兔耳草（Lagotis brevituba）
欧氏马先蒿（Pedicularis oederi）
宽果丛菔（Solms-laubachia eurycarpa）
梭砂贝母（ Fritillaria delavayi）
爬了大半天，我们的目标种在哪？小乐目光如炬，四下搜索之后，指着一片叶子说：昨天拍的就是这个了！我们围了过去，非常兴奋，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这叶子虽然也是灰不溜秋那一挂，和周边环境稳稳妥妥地融为一体，但和正经的囊距紫堇的叶子差得有点远。四下继续搜索，石头堆里找到了它的花——真相揭晓，是一种菊科植物，应该是垂头菊属的，回去后经过查证，确认是小舌垂头菊（Cremanthodium microglossum），分布于甘肃、青海、四川、云南一带。
小舌垂头菊（Cremanthodium microglossum）
小舌垂头菊（Cremanthodium microglossum）
小舌垂头菊（Cremanthodium microglossum）
拍完垂头菊后，再接再厉，往更高海拔的地方爬去，小女子体力特别好，滩上噌噌两下就不见了踪影，我和小乐随后登上山顶，看到小女子正在四处张望着什么，和我们隔着一点距离。我和小乐往紧邻着的更高的山坡爬去，一路上有很多绢蝶和我们保持着一个方向前进，这是分布海拔最高的蝴蝶，即使是它们在这个海拔也飞得极其吃力，每扑闪一会儿翅膀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走到另一个垭口，小乐测量一下海拔，整体海拔已经超过5000米了，我也算完成了一个壮举——平生第一次穿着凉鞋爬上了5000米的流石滩。
前方一只藏雀（Carpodacus roborowskii）出现，小乐追着它而去，我在原地眯了一会儿，等小乐回来后一起走回起点，碰到另外的队友，打了声招呼，说小女子和我们分开后就看见了雪兔子，然后有个队友跟上去拍了一下，拍完就下来了，可问题来了，在那之后小女子去哪里了？举目四望，空旷地流石滩上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四五千米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是不好玩的，我马上开始呼喊小女子，但在流石滩上，这一面山坡发出的声音，不可能绕个曲线被另一面山坡的人听见，喊了半天，并没有听见任何小女子的应答声。
找了半天，翻过一面坡，打算往上面找找，一回头突然看见左边的流石滩下方几公里处有一个移动的身影，我快步跑几步叫了一声，有应答了，嘿，就是小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都快走到土路边了。松了一口气，赶下去和她汇合，看了一下她拍的照片，看着是一小团棉絮状的东西，确实有点雪兔子的模样。
她提议带我回去再拍一下，于是我们噌噌噌地就又往山顶爬回去，来来回回这几趟，这个流石滩真是跑累了，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口气，但问题是，小女子记不清是在哪块石头拍到它的，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指指那，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找到了几株小小的植株，看上去还是幼苗状态，无花无果，是不是水母雪兔子并不好说。
拍完这几株冲下山，回到车子上，瞬间就瘫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想动。小乐又去爬对面的另一处流石滩了，七点左右回到车子上，和我们说，那面山坡上有长得很高大的水母雪兔子，我们一听立马又打起了精神，一个队员JQ和我四目相对，她激动地看看我，问：去吗？我激动地看看她，也问：去吗？
好，走走走，打起精神做最后一搏。往上爬的时候碰上了往回走的黄秦，给我们指明了具体方位，一面极其陡峭的坡，石块几步一滑动，实在提神醒脑，慢慢地挪动步子，先拍到了一下拟耧斗菜，然后来回寻找了一会儿兔子，终于在碎石堆里第一次见到了它——它和周边的石头几乎融为一体，落日的余晖打在雪兔子上，背后是高原湛蓝的天空，整个场景如同神话一般——这一刻，坐在雪兔子旁，看着落日渐渐沉入地平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水母雪兔子（Saussurea medusa）
水母雪兔子（Saussurea med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