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高黎贡山战场故事集
◎骨头
高山，丛林
外国军事顾问突破谏阻之网
和普通士兵并肩冲锋，不幸阵亡
一年后，战友把他从土坟里挖出来
请山村杀猪匠，一点点剔净了腐肉
帮他脱下破破烂烂的肉体，脱掉空壳
再把干净的骸骨，带回美国安葬
那些异国的信徒们，认为他的灵魂在骨头里
他的鲁莽与爱，以及浪漫的英雄梦
也储存在他的骨头里，他们让他魂归故里
让他在地球的那边，永远安眠
（2017.8）
◎手指
日本侵略者，一个在书信里
书写着纤细乡愁的小兵
背负军国恶魔的大东亚之梦
在云南的丛林艰难跋涉
素昧平生的土地和子弹，要了他的命
战友匆匆切下他的一截手指
放入铁饭盒，想把他的
一丁点肉和骨头，带回东瀛老家
溃败路上，那截手指头
一直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铁饭盒
它还在铁壁之上，书写着
来不及说出的遗言和供词
（2017.8）
◎任务
“都说你骑术很棒，来，上马！
冲到对面去，那边会给你任务！“
士兵领命上马，策马过田野
大树的浓荫里，敌人的机枪
伸出铁舌头，子弹扫射田埂
腾冲稻田的泥土，跳起一串串死亡之舞
待命的狙击手顺藤摸瓜，一枪
敌方机枪手应声而落
“他妈的，他这是拿我当诱饵啊！”
年迈的老兵说起往事，给这次骑行任务
下了阴谋定论。那位给他任务的长官
却再也无法与老兵对质
——他已经永远停留在当年的战场
停留在了，那黄金般的二十几岁
（2017.8）
◎大眼睛
雨和雪，不断浇在二十万士兵的头上
一千件雨衣空投前线，云南已倾其所有
两个冻坏的小兵，抬到了老团长面前
浑身冻僵，已无法喝下救命的热汤
只有眼珠在转，不停地转
他们，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老团长，看着小伙子的眼睛转呀转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最后的生命火焰
渐渐熄灭在小兵的大眼睛里
熄灭在残酷的丛林之中
（2017.8）
◎补给线
乡村山寨都动员起来了
男女老少都顶了上去，运粮食，送子弹
陡峭的输血管道，在丛林里艰难攀升
一直通往冰雪中的云上战场
嚼生米，喝雨水，多少人死在后方的路上
两千多匹骡马摔下悬崖，农民们遗骸相撑
“雨水一冲，一路都是烂肉、蛆虫
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惨啊！”
幸存者说起遥远的往事
残酷景象与艰难记忆
卡在哽咽难言的喉咙
头顶上的高山堡垒里，日本侵略者们
切割战死队友的尸体，晾晒，烧煮
企图用战友的血肉，拖住死神脚步
而我们，继续在亲人的血泊中奋勇前进
抓、扛、顶、拽，推，继续向上攀爬
滇西高原，正用尽全力，拼掉每一滴血
我们下定决心，一定要突破重重封锁
打通这莽莽林海，扛住这巍巍高山
一定要把敌人赶出家园
赶进太平洋的坟场
（2017.8）
云南土著 深山彝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