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动的心：吴雯《次青县题壁》

吴雯（1644-1704）

字天章，号莲洋，原籍奉天辽阳，后其父官山西蒲州（今山西永济），遂占籍。诸生，有诗名，与同省高士傅山有“北傅南吴”或“二征君”之称。康熙十八年（1679）试博学鸿词不第，游食南北，足迹几遍天下。诗风清侻生新，不落常格，为王士禛所赏，收在门下，尝许其能传衣钵。有《莲洋集》。

次青县题壁[1]

去年九月长安来，鲤鱼风起船旗[2]开。今年三月旧山去，马上绿杨掠飞絮。旧山风景复何如，昨日家人有报书。当门万里昆仑水[3]，千点桃花尺半鱼。

[注释]

[1]青县：汉高帝时期置，名称多改易，明洪武八年(1375)始称青县，今属河北省沧州市。

[2]鲤鱼风：九月之风。《玉台新咏》卷七梁简文帝《艳歌篇十八韵》：“灯生阳燧火，尘散鲤鱼风。”吴兆宜注引《提要录》：“鲤鱼风，九月风也。”李贺《江楼曲》：“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李商隐《河内诗》其二：“后溪暗起鲤鱼风，船旗闪断芙蓉干。”船旗：官船上插的旗帜。

[3]昆仑水：即黄河，古人以为黄河源出昆仑山。《淮南子·地形训》云：“河水出昆仑东北陬。”故后人每以昆仑水指黄河。如峻德《望潼关》：“西来一曲昆仑水，划断中条太华山。”

[鉴赏]

这首诗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三月，是诗人应博学鸿词试落第，返乡途经青县时题壁之作。诗的文字和内容都很浅显，纯以结构的对称和换韵带来的轻飏之美取胜。作者客岁九月搭官船上京，鲤鱼风正切时令之景；今年三月还归故里，绿杨飞絮又合时节特征，两相对照。鲤鱼风非但关涉水路，还隐伏着跳龙门的联想，暗寓入京求仕之行的吉祷；而绿杨飞絮历来便是身不由己、飘泊无定的传统意象，自然成为落第失意而归的象征。两联看似随意的景物描写，实际上寄寓了一层人事的隐喻，最见诗笔之深曲。第五句用顶真格的修辞，重复“旧山”二字，带出对故乡风物的存想，以见归心急切，下句说收到家书而顿释近乡情怯之怀，引出结联对家书的转述：当门黄河春涨，花繁鱼美，丽景佳肴正等待着游子归去。想吴雯以天纵之才，名动朝野，而竟一次次求仕无望，铩羽而归，其心情之落寞自不待言，但是这首题壁诗中却几乎看不到一丝失意之情，惟有踏春归去的一身爽气，不禁让读者也为之感染，追随诗人去想象那近似唐人“桃花流水鳜鱼肥”的盛景。

结尾“当门万里昆仑水，千点桃花尺半鱼”这两句显然是诗人很得意的神来之笔，据王士禛《池北偶谈》说，他另一首《答人》七绝也以这两句作结，足见他对这一联是多么珍视！王士禛也曾向诗友叶方蔼、汪琬等称许这两句，吴雯因此而名噪京师。直到乾隆间钱陈群经过青县，还写下《舟过青县用吴天章山人青县题壁诗韵》一诗：“山人出山曾此来，黄鸡紫蟹颜一开。我今归舟从此去，西风瑟瑟催装絮。故原荒径复何如，昨夜梦接山中书。我本无心学张翰，笑将华组换鲈鱼。”他不光步吴雯原韵，甚至取意和结构也全然因袭，让我们间接地感知吴雯这首诗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