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比獬豸的大周文盲法律工作者侯思止
引言
从前,在古中国的都城长安,有一个做饼师傅,因为懒惰,穷得吃不上饭。
更糟的是,他还不识字。
但是,他有幸生在了一个可以给他舞台供他发挥的年代。
把握机遇
那年,恒州(地在今石家庄)刺史裴贞给一个判司判了杖刑。
这要在一个太平年代,也没什么大问题,上级惩罚下级。
问题是,这事发生在唐睿宗载初元年(690年),女主武后当政时期;武后想取代唐朝,忙于镇压反对势力。
这个判司就想到了一个人。
恒州有个游击将军叫高元礼。该判司走的就是高元礼的仆人侯思止的门路,让为人狡猾无赖的侯思止说服高元礼爆料:裴贞和唐睿宗的叔祖父、唐高祖的儿子、幼年时就曾被兄长唐太宗称赞过的舒王李元名谋反!
正好酷吏丘神勣也在找李元名及其长子豫章王李亶的麻烦,另一酷吏周兴奉武后命前往调查,结局可想而知:李元名先流放后被杀,李亶被杀,裴贞族灭。
青云直上
当时,只要“告变”有功,一律五品起步。侯思止因为“告变”有功,获封从五品下的武散官——游击将军,正好就是主人高元礼的官职,就这样和主人平起平坐了。
可侯思止却不满意——他倒不是嫌官职太低了,而是嫌给高了,因为他的志向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想做从六品下的侍御史。
无他,侍御史虽然官职低一些,但有权调查犯罪行为。
侯思止的爱好比较别致。
高元礼见侯思止在地位上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干脆反过来拍起侯思止的马屁来,连平时也和侯思止坐在一起了,还尊称他为“侯大”,教他如何克服不识字的短板,通过武后的面试:
现在国家用人不论门第,如果圣上说你侯大不识字,你就答:獬豸兽也不识字,但能用角顶坏人!
獬豸是中国神话的一种神兽,每当遇到纠纷,就会用角去顶理亏的一方。
侯思止就算别的不行,这几句话还是能记住的,果然,武后很满意。
武后用人也的确不论门第,唯才是用;改朝换代后,天授三年(692年),侯思止如愿被任为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
不过他可能还有一点不满:长安居大不易,他在京城没有宅子!而高元礼却告诫他:就算皇帝赐给你宅子,如果是犯官的,你可要拒绝,就说你厌恶他们,不愿住在他们的宅子里。
果然,侯思止又一次获得了武后,哦不,现在是武皇、史称武则天的好感,得了不少好处。
德不配位
侯思止平时和杜景俭、徐有功、来俊臣一起审案,人们说:
遇徐、杜者生,遇来、侯者死。
武周建立后,来俊臣罗织罪名,陷害朝廷众臣,对武则天说:
请付来俊臣或侯思止推实必得。
查案爱好者侯思止既然有了审案的权力,不审理几个大官,这官也就白当了。长寿元年(692年)来俊臣负责审理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结伙谋反案时,将魏元忠分配给了侯思止。
结果,侯思止一开口就将自己的短板暴露无遗:
急认白司马,不然,即吃孟青(棒)!
其实白司马是个地名,指的是洛阳的白司马坂;孟青棒是杀死反武宗室琅邪王李冲的百姓的名字。
魏元忠坚持不认罪,侯思止就拖拽他。
魏元忠很不屑:我命苦啊,就像骑着劣驴摔下来,脚被马镫挂住拖拽着。
侯思止见这罪犯竟然敢骂自己,生气了,更用力地拖拽。
魏元忠说:“侯思止,你现在是国家御史,须识礼数轻重。你如果要我的头,锯掉就罢了,别要我承认谋反。奈何你穿着朱紫官袍,奉皇命,却不行正直之事,说的白司马、孟青是什么话!若不是我魏元忠,无人能教你。”
没想到,侯思止却害怕了,放下身段向这位罪犯谢罪:
思止死罪,幸蒙中丞教。
不但不再折磨魏元忠,还引他上床(古人说的床是“坐具”),真的向他请教起来。魏元忠泰然自若,神色不变。
一个魏元忠已经表现得如同杰克苏男主角了,狄仁杰是何等人物更不用小编科普了。虽然七人都被贬官,好歹洗脱了罪名留下了性命。
可惜魏元忠终究只是如同杰克苏男主角,而不是杰克苏男主角,因为侯思止并没有因为一时的良心发现而走上正道,他当时放下身段,恐怕更多地只是担心文化水平低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然而,可能小时候功课落下太多了,他平时还是说些奇怪的俚语,人们听了就效仿、嘲笑。
侯思止生气了,就使出了绝招:
告老师!
自己信任的耳目被人嘲笑,武则天果然很不满,召来被告的御史霍献可,想骂一顿;然而当霍献可把侯思止的粗鄙之语模仿一番后,她也大笑了。
一败涂地
从前,在古中国的都城长安,有一个做饼师傅,因为懒惰,穷得吃不上饭。
更糟的是,他还不识字。
但是,他有幸生在了一个可以给他舞台供他发挥的年代。
——如果不考虑结局的话。
以来俊臣、侯思止为首的酷吏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当初七大臣遇到他们而不死,“遇来、侯者死”的神话宣告破灭,已经是一个不好的开端。
即使已经有正直的宰相李昭德站出来屡次在朝堂上给他们敲警钟,他们也只是略有收敛,来俊臣还是休妻强夺出身高门太原王氏的有夫之妇,而侯思止见状也有样学样,想强娶赵郡李氏,并上奏请求报批。
事情闹到了宰相办事的政事堂,武则天的开心果侯思止又成了李昭德的开心果——李相不仅抚掌说此事“大可笑!”而且直指来、侯二人所为有辱国体。
第二年,李宰相又抓到猛料:侯思止违反禁令,私藏锦缎。
这是文盲民科法律爱好者侯思止入职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之上以另一种身份参与大周朝的法律工作。
也是最后一次。
大棒落下,过往恩泽皆成浮云,警钟变成了丧钟,开心果变成了开心鬼。
殃及子孙
后来,来俊臣等酷吏也纷纷伏诛。虽然武则天也有所觉悟,但在来俊臣等人的诬告下,正直的宰相李昭德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过,能和来俊臣同一天死,他已经心满意足。
监察御史魏靖上言请求把酷吏们查定的案情翻出来重查,获准。
唐中宗神龙元年(705年)三月,追究侯思止等二十三人自垂拱以来枉滥杀人之罪,所有官爵,并令追夺,天下称庆。
这只是针对已死的侯思止本人的,后面还有祸及子孙的,如果侯思止有子孙的话。
唐玄宗开元十三年(725年)三月,御史大夫程行谌奏侯思止等武周酷吏二十三人残害宗室、良善情状尤重,不许子孙做官。
那只放言要顶坏人的獬豸,终于顶死了自己。
(本文图片出处:2006年电视剧《无字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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