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史

         天已经擦黑，政府大楼上的灯已经陆续地亮起来，有的正在加班，准备明天的汇报材料。也有的准备收拾桌子，倒掉烟缸，清洗茶杯，准备结束一天的辛苦工作。还有的在下班之前在电脑上打最后的几把游戏，时间一到就去某个酒店或回家。

         在南宋县政府大院前后树林里，有几个黑影立在那里，他们警惕地盯着大厅里进出的人，在昏暗的影丛里，闪烁着那双机警的目光。他们手拎提包，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各自保持一定的有效距离。大楼进进出出的人们不时地瞟了一下树木里的黑影，根据身影基本能猜出个八九不十，知道是基层干部张三李四王五。但谁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到了年底他们在等待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也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送超市卡的、送香烟的、送特产的。头脑活泛的，已经在领导的驾驶员那里安排好了，不灵光的只能在这里等待领导从大厅里出来，赶紧再奉上。这总不免有些难看，但管不了那么多。基本规律是，处得亲近的，上门送；比较亲近的，在办公室送或交给驾驶员，电话告知一下；躲在这里的，都是半生不熟，但又极力想攀上的。

         其实站在这里的这种风险比较大，不是反腐的风险，而是脸面的风险，怕别人看到有些别扭。那时没有反“四风”，尽管逢年过节也有廉政提醒，基本也是狼来了，因此送礼就是常态也是规矩。逢年过节，下属单位或下属干部都要向上级表示一下的。人情社会，中国的传统都会在这个节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否则什么叫几千年的传统文化。

         问题是一些领导干部不是本地人，一般的下属干部不能追到领导外地的家里。办公室又不方便，办事人太多，不方便。卡好办，烟洒和农产品就难办，于是只能在这里等。正好南宋县政府大楼前后有几丛树，自是天然屏障，好像就是专门为那些人栽种的。

        也有一些刚刚工作的小年轻，不知道深浅和社会门道，看到像某个领导立在那里，赶紧上前，热情打招呼，搞得躲在树林中的人尴尬异常，恨不得：我的小祖宗，你不要客气，赶紧离开吧。

        单位给上级部门送礼，要钱要项目，领导就会在财政上拿钱去送。而且直奔上级领导办公室，公然送坦然收，无碍观瞻。个人为了晋升只能偷偷摸摸，或顺着墙根，或躲在树林，就像侦探，瞅准时机，要快要准。大领导送得多，以卡居多，小领导只能收点烟酒，各得其所。所以当时民间有：大干部等上门，中干部喊上门，小干部要上门，就反映了那时的风气和不良现象。

         至于一般科员或干部，最大的幸福在于年底检查，那就好玩有趣得多，也丰富精彩得多，毕竟一年一次，一定要有花样。作风检查、千分制检查、经济指标检查、党建检查、宣传检查、司法、民政、水利、财政、建设、社保、扶贫等等，每个条口都要检查。或集中，或下去，回来时车子的后备箱的农产品甚至装不下，鱼塘的承包户送鱼送到两腿打漂，活蹦乱跳的各种鱼在分好的袋子里挣扎，也像检查人员一样快乐的蹦搭心理。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来武装，检查就会泡汤，检查结果可想而知。检查结束的固定项目是结束后喝酒，不喝倒几个，检查成果就会是白搭。一些单位在年底验收结束时，还要进桑拿，由于经常进桑拿，一些人的皮都在桑拿里被服务员擦破了。

         第二天上班，在南宋县政府大院周围到处是一堆堆一滩滩像狗屎一样的呕吐物，全部是当天晚上检查回来酒高了之后的成果，走路要当心，不小心会踩上，保洁员直摇头：脏不说，身体不是自己的啊。

        呵呵，时代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有人曾经说，你这样说还不是眼红。那时我们的确眼红，也羡慕。但终于这股风被吹散了，鱼塘边冷清了，南宋县的大院树林里也不神秘了，以前那种隐蔽的战线再也看不到了，当然也许更隐蔽。           总之南宋县政府大院周围干净了，起码地面没有秽物，风气清朗，天空明镜一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