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倪峰|红尘(第九部)

作者简介:倪峰,山西运城人,60后,现从事会计服务工作。为人忠实憨厚,工作兢兢业业。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开心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是生活追求的全部。

红尘(第九部

我得找个理由,或者和彩云制造些摩擦,这样才能使离婚显得既合情合理又无懈可击。我挠头搔耳,苦思冥想,怎么也搜寻不到既体面又互不伤害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很单纯,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倘若《宪法》规定,每个公民的一生必须离一次婚的话,那将是一件“救斯民于水火”的幸事!
我趴在马桶上,空荡荡的胸腔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知道,这是彩云这个既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对我这个垃圾一样的男人最后的挽留。我对着镜子,顾影惭形,像个不通人性的冷血动物。肿胀焦黑的眼袋、菊花一样绽放的皱纹、鸡肋骨一样生硬的法令纹、土灰一样黯然的眼珠子、……我恶心镜子里我这张既丑陋又苍老的令人作呕的嘴脸。透过蒙蒙的雨帘般的泪眼,我看见镜中的我在笑——在狞笑;笑得那么肆无忌惮,笑得那么放荡不羁,笑得那么灭绝人性。我像捕获一只麻雀一样,不动声色地举起拳头,蹑手蹑脚地向着彩云毫无戒备的身边靠近;等到彩云脑浆涂地,惨然地倒在血泊中的幻影出现的时候;镜片,在我滴血的拳头前化为粉齑,飞华落英般坠落。我牙关紧咬,胸膛起伏,心中充满了对阿秋的怨恨。
我恨阿秋,恨得咬牙切齿!是她,击碎了我原本平稳安宁的生活。
一个先哲说过:中年男人的命运,往往掌握在无形的荷尔蒙手中;它会极其轻易地、心旌摇曳地、心甘情愿地被它所钟爱的女性俯首就擒;背叛的那一刹那,它也有过道德的拷问,只是像昙花、像闪电,猝不及防而来,化作云烟而去;留在脑际里的,是长长的一串挥之不去的悔恨交加的痕迹。
出轨就像吸烟,明知有害健康,却有一万个理由欣然前往。
再次见到周碧云的时候,我甚至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那天,她打扮得很时尚;凡是小姑娘能捯饬到的,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明显消瘦,两条像折断的筷子一样的细腿,令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黑色的眼影,罩不住她因哀愁而红肿的眼袋。她捏起裙子的前摆,很不自然地掖进两腿间,哭丧着脸,落座在太师椅子里。
“真得没法活了,兄弟!”她的手哆嗦着,从手包掏出一摞纸,拍在桌子上,“银行的、法院的、小贷公司的、高利贷的……催账的、执行财产的、还有催命的……我……我怎么活到了这步田地!”
“嫂子!彼此彼此。”我扬着头,指着自己的鼻尖,有气无力地说:“你看看我,还有人样嘛?”
“银行、法院都好说,大不了我进去!”她双眉紧蹙,颧骨上的面肌剧烈地抽搐,“可这高利贷,扬言要我两个孩子的命。我们做下的孽,不能让孩子以命相抵啊!”
“老尤呢?”我翻了她一眼,“尤总呢?”
“他?”周碧云气得直跺脚,“谁知道死哪去了!”
“他是法人,刀砍过来,他应当伸脖子。”
“那几十个分公司,负责人全是我。”
“分公司的负责人是你,并不意味着你就要承担法律责任——分公司,不具备法人资格。”
“你们是老同学,你应该了解他:只会吹牛;遇事,就成了缩头乌龟!”周碧云绝望地拍着大腿。
我帮不了周碧云。就感情而言,我真想拉她一把;但面对冷酷的现实,我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拿什么拯救她——我这菩萨般的心肠!
“保密啊!”周碧云手扶门框,两眼含泪,既感激又绝望地看着我:“捅出去了,我还怎么活人!”
“不会的!”我说,“会像我家的箱底,绝不曝光!”
她忐忑不安地走了。那一双筷子一样细长的腿,拧着、崴着,在被秋风吹皱了的柳荫下,淡出了我模糊的视线。
我没有想到,这竟是我和这个性格开朗,言语豁达,为人直爽的女人的最后一次晤面。
阿秋嘴上不说,却时时刻刻用眼神催问我:办得咋样了?
正如墨菲定律所言: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五一假日的时候,儿子回来了。他像火山爆发一样冲我而来。
“就是那个涂脂抹粉的女人?”他瞪着小眼睛,咬牙切齿地问我。
“谁?”我明知故问,极力躲避着他凶神恶煞的眼神。
“阿秋!”他一屁股蹲在床沿上,差点儿没把床板压断,“那时,我还以为她是个护工呢!”
“你给谁说话呢!”我虽然心跳脸热,还是硬着头皮和他周旋。该硬的时候,就是要硬邦邦的。
“你!”他把皮夹狠狠扔到了床上,捋胳膊挽袖,好像要大打出手,“别装打酱油的。回去!和我妈好好过,咱们既往不咎!”
“我如果不呢?”我仰视着他高高隆起的眉骨,像战壕里冷冰冰地胸墙一样横在他面前。
“你试试!”他五指并拢,剁肉一样在桌子上砍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发狠道。
“不用试。”我鼓足了勇气,斩钉截铁地说:“我不!”
“李曦!”他突然指着我的鼻尖,直呼其名:“你有种!咱们走着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滚!”我气得十指发抖。
骂完,我并没有由此而感到轻松,心反而被绳勒了一样难受。
我眼眶发热,泪却冰凉冰凉。
这是我一生中诅咒儿子最黑毒的一句话,竟然是为了一个与儿子毫不相干的女人。
儿子甩门而出,散弹一样的冲击波,骇得我摇摇晃晃。
如果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的话,我无疑是最幸福的二分之一;可芸芸众生中,除了我和阿秋,还有无穷无尽的苍生。虎毒尚不食子,而我,又在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感情的较量,就像玩扑克牌;钟爱的女人,往往是多情男人心目中的“顶破天”。
我无力摆脱这天地之约的铁律。
我和彩云的离婚闹剧,就此拉开帷幕。
彩云躲着不肯见我。到是我的老岳父蹒跚而至。
“男人好色,天经地义!”也许是为了宽慰我,他甚至在玷污着自己洁白的道德,“你妈是咱们上社村独秀一枝的女人吧,旁人都妒忌说,你妈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就这,年轻的时候,我也背叛过她。”
“背叛”,像一桶燃爆的炸药,炸得我碎尸万段。我捡拾着我炸成碎片的骨肉,又拼凑成了丑陋不堪的我。
老人坐在太师椅里,吧嗒吧嗒抽着烟。少许沉默后,又接着说:“男人嘛,不管身子在哪里,只要心在家里,就是个响当当的好男人。”
“爸——”
老人摆摆手,打断我的话:“你听我说完。”
老人既诚恳又恳切的话,让我既感动又羞愧。我低着头,聆听着老人的每一句箴言;眼泪扑扑簌簌,打湿了我脚下的地面。
老人边抽烟,边诚恳诚切地曼声说:
“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当年,我和你妈反对你们的婚事,一
是你是城里的干部,彩云是村里的野丫头,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高度,交流起来,一个低头一个仰脖的,费劲;二呢,你的文化高,修养不在同一个层面,日子就会过得像纯净水和(huo)泥巴。毕竟,能够一辈子包容一个女人的男人不多。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大钊嘛!
“结婚后,你对彩云的好,我和你妈都看在眼里,十分感动。彩云怎么会
有这样的好命呢!也常常担心,彩云不识性惯,有一天你会把她惯坏的。彩云没甚文化,头脑也很简单;觉得嫁了你,她就是你的,你就是她的。她对你们年轻人所谓的'爱情’的理解,就是做饭、生娃;不想你远离她,恨不能把你拴在她的腰带上;但她又意识不到,拴住一个男人的心,自己从外形到心理,都要跟上男人前进的步伐。
“至于彩云不勤快、懒,那是你把她惯得;她在娘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和你妈多次想提醒你,又怕你误会。毕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的媳妇,我们不便说三道四。
“感谢你对彩云这么多年的关心和照顾。不管你们走到哪一步,我和你妈都没有怨言。
“不管你们是啥结果,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和你妈!你可以不是我们的女婿,永远是我们的儿子!”
老人的眼眶,红得像一对烂桃子,浑浑浊浊的泪,像水洼里快要炙干的水。
面对宽宏大量的老人,我无地自容!
“不!”彩云噘着嘴,满面怒容,态度坚决地说:“你在外面有一万个女人,我也不离婚!”
“这么拖着有意思嘛?”我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后倾了倾,“我都一万个女人了,过着还有意思嘛?”
“有!我愿意做一万分之一!”
“你是故意拖我?”
“对!”彩云果敢不屈地说:“拖死你!”
“干哈呀……干哈呀……离婚可是SARS,传染啊!”蹭在床沿上的王旭,边剜着手里的钩针,边白眼瞟着我,说:“俺要是和俺前夫有孩子的话,打死也不会离婚!离了婚,大人好说,一拍两散,孩子们呢?咋整!”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回头,冲着埋头编织的王旭厉声道。
“咋的啦!”王旭把织了半截的毛线活扔到床上,溅着唾沫星子道:“欺负我姐还有理啦!欠抽啊!”
王旭摸着床头的笤帚疙瘩就往我跟前凑。东北女人的愣劲儿,到使我有几分发怵。
彩云没白疼王旭俩口子。
“你少管闲事!”
“我就管了,你要咋地?”她拍着巴掌,手几乎触到了我的鼻尖,“我姐就是我亲姐,我亲姐的事就是我的事。甭说是俺答不答应,俺家老岳都不会答应!有话好好说,敢对我姐使坏,你姓李的就找人收尸吧!”
“妹子!”彩云瞟着王旭,颧骨耸了耸,动情地说:“姐羡慕你,咋就嫁了个这么好的男人。”
“姐啊!”王旭乘势挺着胸脯,斜眼睙着我:“不是妹妹吹牛逼呢,俺比俺家老岳大十六岁,他要是敢捣蛋和俺离婚,甭说是俺答不答应,俺家的大臣子都能'唬’死他!”
“我那李特不争气嘛,降不住他爸!”彩云越说越委屈,掩面而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妹子,你说我这是啥命啊!”
“姐,甭哭,咱命好着呢!”东北女人愣愣地,抻着大手,美缝似地在彩云的脸上细抹。
“这日子可咋过呀!”彩云呼天呛地,“阎王爷也不长眼,早早把我收了,也不受这份罪!”
“姐,你想哪旮旯去啦!”东北女人架着彩云的一只胳膊,扑闪着眼睛,陪着彩云流泪:“咱好好活着,犯不着为一狼心狗肺的人流泪!”
东北女人都有些二,再闹下去,她真敢把我揍扁。
“不急!”阿秋倒在我的怀里,百般娇柔地安慰:“我等着。只要你有这份心。”
我有哪份心?我的心早已让狗叼去了,撕扯得七零八落,一地碎渣。
“你爱我嘛?”她揪住我的前襟,红着脸,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我,又一次提起这个老调重弹的话题。
“爱!”我心绪烦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不行!”她不容我应付,把我的前襟拽得更紧,拉得我的脸几乎贴住她的鼻尖,命令道:“不许敷衍我!”
“我们都——”我有点难为情,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老夫老妻了,不要搞得……搞得这么……这么酸……酸溜溜的。”
“我是你的妻子嘛?”她绷着脸,屏声静气,正色庄容地问。
“是!”我也扳着脸,却略带戏谑地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我能相信你嘛?”她斜着眼,满腹狐疑,眼白一闪一闪地瞟着我。
是的,她能相信我嘛?
和彩云的谈判极不顺利,她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见了面闭口不言。
彩云的拖延战术,收到了丰硕的战果。每次见了彩云,她那明显消瘦的脸庞、越来越惨白的面色,都使我那尚存的良知为之颤抖。我和彩云之间,虽然好些年都没有了两性的冲动,但共同的生活目标,仍促使着我们手拉手、肩并肩,奋力前行。直到阿秋的介入,我和彩云之间的裂痕陡然加深,并在人为因素的助推下沟壑纵横。可以无可置疑地说,如果没有阿秋出现,我和彩云,会平稳而祥和地度过我们爱情贫瘠却感情饱满的人生。
在周碧云的葬礼上,我又一次见到了彩云。
她的胸前戴着一朵白色小花,红着眼圈,拧着脚尖,像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羞涩且痛心地站在我的面前。
“活着真没劲!”她低着头,眼角耷拉着,偷窥似地瞟着我。
“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我安慰她。
“活不好的!”她婉转地向我传递一个信息:没有我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好。
“真想和碧云姐一样——”她举起惨白枯瘦的小手,擦汗似地抹了一把眼泪,顿了顿:“——一死了之!”
我为彩云的境况担忧!
当墓地只剩下我和老尤两个人的时候,我一把扯住他螳螂一样的胳膊,猛地一甩,差点摔他个五体朝天。
“你打我!在我最悲伤的时候?”他像一只受伤的狼,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沮丧且狂躁地吼叫:“李曦,你他妈的是朋友嘛!”
“看在两个可怜孩子的情面,我暂且饶你不死!”我义愤填膺,恨不能一口咬死这个花天酒地、作恶多端的家伙。
“我有我的难处!”他站稳脚跟,神经质地拍拍手,挪着碎步,畏畏缩缩地向我走来。“真得很难!”他哆哆嗦嗦地拉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可怜得像临刑的死囚寻找心理的安慰。
“你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弄得企业负债累累、千孔百疮。你一勾子甩给一个含辛茹苦,和你白手起家的弱不禁风的女人?!”
“法院抓我,高利贷人要我的命,除了逃逸,我真的无路可走!”
我们坐在墓旁的一个土棱上,双手抱膝,微微翘起的下巴顶住膝盖,凝视九云山巅一行纷飞的大雁;大雁越飞越远……越变越小,融化在一朵硕大的白云里。
闲暇的时候,老尤就到“姐妹花”酒店找我。
我们坐在一楼大厅的茶座,豪华的陈设令我眼花缭乱,心境盎然;老尤却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老油条的样子;摇着头,淡淡地吹着杯口的热气,斜眼藐视周围的一切。
“我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他低着头,猫着腰,注视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
“你和周碧云的?”我从眼睛上端的缝隙里瞟了他一眼,稳稳地端起了茶杯。
“嗯!”他点点头,一脸沮丧。“从本质上说,我并不是个坏男人。”
“非要挖绝户坟,踢寡妇门才是?”
“不!”他龇着牙,三角区的面肌,向两边的颧骨拥去;痛楚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你不了解周碧云。”
“可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堕落的根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人都能找到堕落的理由!”
“你太不了解周碧云!”
“我还是那句话!”我将茶杯狠狠地蹲到茶桌上,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犯不着!”
“没有人会知道,我和周碧云能够生育一双儿女,都是个奇迹。”
“是你花心,有了'难言之隐’?”
“不!”他的嘴角抽了抽,消瘦的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的坏笑,“都是我'强奸’的功劳。”
“别再糟蹋死去的人!”我抽了一口烟,沉吟道,“你应当有最起码的人性。周碧云都为你死了,让她的灵魂安息吧!”
“几十年了,顾及周碧云的名誉,我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
“你委屈?”
“之前我是这么认为。”
“现在呢?”
“当然,”他呷了一口茶,粽子一样的三角形喉头涌动着,“她走了,走得又是那么凄惨,一切怨恨都化为思念了。”
“感谢你,老尤!一生中,你只说了这么一句人话!”
“并不是我不会说人话,也不是我不愿意说人话,而是……面对周碧云……怎么说呢……我那充满激情的荷尔蒙……不答应我向她说人话!”
“我真怀疑,你那荒唐的荷尔蒙,是不是人类的基因!”
“随你怎么污蔑我!”
“我没有随意指责别人的毛病。”
“过去,周碧云每晚都躺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遥远;现在,她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要用'兆’来计算;可是,每当我夜半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她就躺在我的怀里;这种感觉,有时候很瘆人,有时候很温暖;我受不了,只能用哭泣来抚慰自己。”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我吐了一条猪大肠似的烟雾,眯眼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周碧云是个极端的性冷淡者!”尤三思张开虎口,掐着他窄窄的额头,悲怆地说:“她拒绝和男人同床,就像拒绝和虎狼同眠一样——当然,也包括她的丈夫!”
如果老尤所言极是的话,我得站在生者的一边,同情眼前的这个可怜虫。
“三十多年,我和周碧云仅有过两次夫妻生活。这一纪录,应该是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吧!”老尤抬起头,牙疼似地捂着腮帮子,吸吸溜溜说:“都是以强奸的手段得来!”
一个男人,和自己的妻子,都要用强奸的手段来达到天作之合;甭说是女人的疾病有多沉痛,单是这个可怜的男人,得有多打的抑制力啊!
老尤的形象,在我的眼前渐渐变得鲜活、洁净,不像之前那样像个没经打磨的毛坯。
“后来,她知道了我和那个女人的事。”他心痛地看着窗外轻轻抖动的树叶,继续说:“所有的灾难摞到了一起,她彻底崩溃了。她把那个女人的娘儿俩赶出别墅,一把火,别墅烧成了废墟,她,也烧成一块木炭。”
他伸开双臂,用手比划着周碧云烧死后身体所剩的长度。
“我好想是在重读《简.爱》!”
我不是罗切斯特,周碧云绝对是那个疯女人。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咬着牙根,腮帮子不住地颤抖,“这是一种疾病,和周碧云伟大的人格无关。”
“是!”他低头,玩弄着十个手指头,“我爱周碧云。爱得越深,越痛苦。”
阿秋递我一杯茶,正襟危坐在我的对面。
“你希望我也那样嘛?”她像只蝎子一样,冷不丁地就蛰我一下。
我一时慌乱,茶水洒落在大腿上。我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说到就能做到。
“不!”我说,“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至少比我好!”
“李曦!”她双肘放到桌面上,正颜厉色:“如果我是周碧云,我也会那么做!”
“你又疯啦!”我边扑落着腿上的水迹,边抬头怒喝。
“会的!”她咬着牙,蹙眉蹙额,“别以为我好欺负。你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以前,你从不会对我发火!”
我收敛了脸上的怒容,取而代之的,是从眉梢伸展到嘴角的极其蹩脚的微笑。
“别以为周碧云那么做是傻。至少,她这么悲壮地去死,充分证明她是爱尤三思的。”她侧过头,嘬着嘴补充道:“——就像我爱你一样!”
“你——”
“要么陪你幸福到死,要么很快为我收尸!”她打断我的话,脸上布瘆人的狞笑。
我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我的生活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彩云那边看破红尘,悲悲戚戚,觉得活着没有了意义;阿秋这边又烈火干柴,步步相随,以死相逼;哪一边倏忽间的闪失,都是我无力承受的伤痛。我不是个擅长兜售情感的奸商,也不会在彩云与阿秋间权衡利益的得失;只是阿秋风情万种,让我更多地尝到了一个男人活着的乐趣;而我又狠不下心来,把彩云这棵植入我心底多年的、血肉相连的、甚或她的每一根神经的抖动都牵动着我的心绪的蒿草连根拔掉。
我的老父亲要结婚了,而且要高调地举办婚礼。这让我既头疼又不知所措。
新娘——我那继母,是个比我还小三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是安城一带饶有名气的交际花。据说,她的三个儿子,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孩子的生父是谁。
婚礼那天,我的同学,甚或许多我失联多年的朋友都到了场。我很惊诧!
“老爷子挨个通知,有你的面子罩着,我们哪敢不捧场?”老尤嬉皮笑脸,包藏祸心地调笑我。
我找到了父亲。父亲冷眼看着我:“你结婚的时候,我的朋友都捧场;我结婚,你的朋友凭什么不到场!”
“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哪么回事?”
“你七十多了!”
“我七百多又哪么了?”老爷子撸起袖子,露出缀满星星点点老年斑的干巴巴的胳膊,使劲憋出一块肌肉,“我觉得我还黄花小伙,含苞待放哩!”
我像受到莫大的侮辱,赤红着脸,怒目相视。
彩云坐在一个角落,窝眼瞥着剑拔弩张的我们父子俩,腮帮子鼓鼓的,嘬着小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发泄着什么。
“典完礼,你给你妈磕个头!”老爷子不容分说地给我下命令。
“不!”我愤懑不已,争强地将两颗眼球瞪得滚圆。
“你敢!”
“咱们走着瞧!”
“李曦,你别他妈的逼我。逼急了,我把所有的财产全给你妈——她还有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
“爱给谁给谁,没人稀罕你那破玩意!”
“李曦!”老爷子恼羞成怒,伸着胳膊要打我。
我像个木头桩子戳在那里,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爷!”女儿挡到我的面前,抻开胳膊护着我。
“闪开!”
“不!”
“我连你一起!”
“你打死我吧!”女儿紧握着拳头,“你敢动我爸一指头,试试!”
老爷子的眼睛像熄灭的火球,裸露着黄牙的大嘴谢幕似地闭上,抖了抖袖口,骂骂咧咧地离去。
“我爷咋了?”女儿瞪着疑惑的眼,不解地问。
我拉着女儿的手,眼泪却不住地流。
“爸!”女儿掏出手帕,心疼地为我揩泪。“我爷怎么了?像个陌生人。”
我拉着女儿的手,腮帮子抽搐着:“记着,窈!老人,不等于好人;但,我们得用好人的心去待他。也许有一天,爸爸也会变得和你爷爷一样。”
“不,爸!”女儿搂着我的腰,把脸贴到我剧烈起伏的胸前,哭着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不管他是谁;我也不允许爸爸变得如此丑陋。爸,有我呢,不管你和那个女人将来怎样,我都会和爸爸站在一起。”女儿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彩云一眼,“她生我,不养我;她鄙视我,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
角落里的彩云斜眼瞟着我,瞧我盯着她,慌忙扭过了头。
我父亲的婚事,好长时间都是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谈资,越扯越大,内容也越来越丰富,简直成了安成人取悦的一个笑柄。这中间,绘声绘色地插入了许多与我相关的故事,一时间满城风雨,弄得我都不敢回家看父亲。每逢节假日,都是阿秋以我的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给老爷子送些生活必需品。
我和彩云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再不解决,阿秋真的要玩命了。
周碧云的死,让彩云死守婚姻的螺丝已经有所松动。一个如此强大、如此充满威慑力、如此有血有肉的女人,说没就没了,像一朵云彩,一眨眼,就不知道融进了哪个雨帘里。生命都如此脆弱,婚姻又能坚强到哪里去?现在,唯一支撑她死守婚姻的擎天之柱,只有王旭和岳宁这一对她心目中的“爱情宝典”了。
月便的变化让人刮目相看。她先是脖子上吊了“大链子”,继而挎上了橘红色的“LV”挎包,彩云目瞪口呆之际,她又开上了“甲壳虫”。
“嫂子,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胆量捡了!”
“挣钱就这么容易?”彩云瞪着带痴痴的白眼,将信将疑。
“你就是小地方憋得!井底之蛙,见不着大天。”月便仰着头,理了理面包一样圆鼓的额头上的刘海:“到了深圳我才知道:妈呀,原来世界这么精彩。前半生,简直白活了!”
“深圳好?”彩云两眼发亮,充满了对深圳的期待和向往。
“好得叫人无法想象!”月便端起桌上的一杯凉水,一饮而尽,齁着嗓子说:“以前,觉得我那死鬼老刘不错哩;到了深圳,我的天啦,大酒店的大厅里,小伙儿个个眉清目秀,一排一排站着随你挑;只要你愿意浪荡,不心疼钱;房一开,你就是爷爷,是舔是摸,叫他干啥他干啥。”她咬着彩云的耳根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笑着说:“我玩了两回。回到安城,看见俺家那位就恶心,碰都不愿让他碰我一下。我细心一想,着就是档次问题;老刘啥档次啊,佝胸驼背,看着都叫人恶心!”
彩云听天书似地,逗得“咯咯”笑,在月便的胸脯上捅了一下:“深圳那么好,你回来死哩!像王旭一样,嫁个小男人,展拓死啦!”
月便收敛了笑容,扳着脸:“这不,单位有事叫呢嘛。好像要开全体职工大会。”
“我就没见你上过班。”彩云傻乎乎地问:“你还有单位?”
“你不知道?我和你家老李一个单位的。烂单位。企业。开支都难。二十年前我和李溪一批办得'停薪留职’。”月便睒了睒眼,心灰意冷地说:“单位要卖掉了。真正的买主好像是个日本人,叫什么雄来着。听说,这个人的爷爷,就是当年'安城血案’的元凶;在盐湖边的大坑里,杀了咱几百个抗日的中国人。”
“管他杀了多少个!”彩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老掉牙的事了。厂子卖了,只要给咱分钱就行。”
“嫂子真精明!”月便拍着彩云的马屁夸赞说:“拿了钱,我就到深圳再入它几股。那边的资金平台赚钱真快。谁给钱有仇啊!”
“比银行的利息还高?”彩云瞪着白眼问。
“利息算个屁呀!”月便眉飞色舞地说:“只要你投对了门,早起你还啃窝头喝凉水哩,不等天黑,你就吃汉堡喝可乐了!”
彩云急得浑身发痒,十个指头直抹裤缝。
我不在宾馆的时候,赵五洲总是偷偷摸摸往外跑;虽然我不知道他出去具体做什么,但一定和亚楠有关。每次回来,我都能在他身上闻到亚楠常用的那种熟悉的香水味。
我和彩云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在我那久违的家。
阿秋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什么条件都答应啊;我只要你是我的;即便我和她做姐妹都行;咱们给她养老都答应啊。
我坐在公交车上,窗外耸入云天的高楼大厦……响着尖利喇叭的滚滚车流……熙熙攘攘的人流……高亢的流行歌曲声……洪水一样向车后涌去。我双眼紧闭,思绪万千!
开门的是王旭,她的身后,站着她的小老公岳宁。
彩云坐在沙发的一头,瞟了我一眼,又忿忿地低下了头。
屋里的陈设依旧,只是没有往日我不在家时那么凌乱。彩云的这一进步,让我紧绷的心有了些许轻松。
“离哈婚呀!”直肠子的王旭开门见山地说:“多好的光景啊,好好往前奔呗!”
我脱下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回头看了王旭一眼:“你不也离婚了吗!”
“大哥!”王旭掐着孩子的鼻子擤鼻涕,说:“我和你咋比啊!”
我翻着白眼瞥了她一眼,闷声不响。
“我呀,大哥,”王旭黏着鼻涕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继续说:“俺那前夫,外面女人多得像茅坑里的疙瘩蛆,成恶心人了。可巧,那时我就遇上了俺们家老岳。”
我没有理会王旭,瞟了彩云一眼:“你说呢?”
彩云堵着气,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回来是和你谈判,我们都开诚布公,好嘛?”我给岳宁让了一根烟,歪着脖子自己也点了一支,慢慢地坐到沙发上:“纸包不住火。坦白地说,我在外面有女人了;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以和平的方式,结束我们的婚姻。”
这时候,我的脸皮已经磨炼得经得起任何下流无耻的考验;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我已能做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彩云噘着嘴,缩着脖子,翻着的白眼痴痴地看着天花板。
“谈我们——离婚的事。”我厚着脸皮,十分拗口地说。
“不离!”彩云断然决然地说。
“何苦呢?”我吐了一口烟,“既然过不到一起。”
“没有啊!我们过得很好啊!”彩云扭过头,看着我冷酷的脸,发泄似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是——你——不——和——我——好——好——过!”
“好!好!”我看着彩云生了银丝的鬓角,心酸心痛地说:“一万个错,都是我的。你就当我是一只你亲手喂大的狼,狼大了是要吃人的;摆脱了和狼在一起的生活,对你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你不是狼!”彩云仰着头,努着嘴,“你是我男人——一个曾经对我照顾得让我感动的好男人!只是……只是……你变了心!”
“我让你感动过?”彩云的话,硫酸一样注入了我的眼眶。我对自己说不能哭!但眼里还是噙满了热泪。
我痛切地感觉到:我对彩云还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会像一根钢针一样,刺痛我剩余生活的全部。
“怎么没有?”彩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对我好。只是我觉得咱们俩的落差太大,当初,我又是死皮赖脸嫁给你的。我太虚伪了,为了死死地占住你,你对我一万个好,我都是用冷脸来回敬你。我必须在你的面前高傲,我怕你看不起我,我怕失去你。”
结婚快三十年了,我一直以为彩云是个感情的白痴,从来没有发现,她竟然有如此深邃的精神世界。
“你应当能感觉到,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爱情’的念头,说句无情无义的话:我没有爱过你。”我动情且冷漠地说。
“我不要'爱情’!'爱情’是年轻人的花花肠子。结了婚,我只要感情!你对我有感情,这就够了!”
“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抬高了声音。
“你不用说!”她拽出一张抽纸,擦着泪,“你不就是鬼迷心窍想离婚嘛?我告诉你李曦: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可能你叫我回来谈什么!”我有些急躁,声音抬高了八度。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通了。你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介意了。甚至如果你愿意,可以把那个女人接回来,我们一起生活。我保证做一个好大姐!”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是我的心里话!”
“你这是在侮辱我!”
“我受了那么多侮辱是谁给的?”
“所以我们应当结束这种彼此折磨的生活。”
“我不!”她把抽纸狠狠地扔到地上,哭着喊着:“绝不!不管你和谁,我必须是你老婆!”
我们的谈话,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我像看了一场毫无品味的电影,走出剧场时又偏逢瓢泼大雨那么得不偿失。
王旭两口子晒在一旁插不上话,安慰了我们几句,匆匆离开。
“我一直想,”彩云拉着我的手说:“岳宁比王旭小那么多,都对王旭那么好。我比你小这么多,你怎么会变心了呢?”
我拨开了彩云紧紧握住我的手,冷淡地说:“这和年龄无关!”
“我羡慕王旭!”
“那是一种扭曲的婚姻!一种不道德的婚姻!!”
“我不管这些。我就是羡慕!”
“好吧,既然我们谈不拢,就改天再谈吧。”我从衣帽架上取下我的外套,吃力地捅着卡了壳的袖子。
“你要走?”彩云发疯似地冲过来,从背后搂着我的腰,“不要走……不要走……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
她的泪,渗透我的后背,针一样刺痛我的心。
这时,有人敲门,很急促。
赵五洲蓬头垢面地立在大门口,他像强盗一样闯了进来,随即关闭大门,臀部顶着门扇,情绪激动,气喘吁吁。
“完了,李曦!”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我和亚楠逛商场,没想到厕所的镜子后面有监控,出来四五个公安抓我。我夺路便逃……没地方去……就来你家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把赵五洲摁到沙发上,安慰他不要怕,事情既然出来,我们就要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时,又有人敲门,节奏很缓慢。
彩云开门,王旭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她咬着彩云的耳根子问:“谈得怎样?男人嘛,缠死他;一觉睡醒,把他裤裆里的那玩意掏空,啥事都没有了。”
她是来取落在我家的孩子的玩具。她笑眯眯地进屋,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赵五洲,脸色煞白,傻愣着眼。短暂的痴呆后,她扭头就跑。赵五洲也是一愣,像雷电闪了眼似地揉揉眼眶,厉声问我:“这是谁?”
“我家邻居!”我瞪着白眼,吞吞吐吐地说。
赵五洲“嚯”地起身,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个健步冲了出去,狂蹦乱跳地撞开了王旭的家门。
我和彩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从王旭的家里传出赵五洲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等我们进去的时候,赵五洲已翻着白眼,身体抽搐着躺在血泊中。
岳宁手提一把菜刀,傻愣愣地站着,似乎连他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从他沾满鲜血的手上坠落在地的那把菜刀,无可争议地说明着他和这件事的关系。王旭捂着脸,战战兢兢糗在墙角;孩子咧着大嘴哭,裤脚“滴滴答答”地滴着尿液。
我先打120。再打了110。
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王旭耷拉着头;垂落下来的干涩的长发,遮掩了她惨白的脸和脸上一对痴呆呆的眼睛。
“姓名?”女刑警手握碳素笔,抬头瞟了一眼电脑的显示屏,目光严厉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旭。
“王旭!”王旭有气无力地说。
“曾用名?”
王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刑警。
“曾用名?”刑警口气严厉地追问。
王旭失落地低下了头。
“王银花!”刑警拍着桌子,“老实交代!你的一切,我们都轻轻楚楚,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是!曾用名王银花。”
“你的同党叫什么?”刑警头也不抬,边记录边问。
“岳宁!”
“曾用名?”
“赵晓峰!”
“你和同党的关系?”
“夫妻!”
刑警抬起头,端详良久,疑惑地问:“年龄上相差一带人的夫妻?”
“我们本是母子!”王旭闭着双眼,十分痛楚地如实交代。
“什么?”刑警像被蜂蛰了一样弹跳了起来,“母子?赵晓峰是你的亲生儿子?”
“是!”王旭羞辱难当、悔恨交加,流下了两行血一样红的眼泪。
“你们和赵五洲的关系?”
“我的前夫。赵晓峰的生父。”
“这他妈的吃错药啦!”刑警“嚯”地起身,将卷宗愤愤地甩到桌子上,“猪狗不如!”
彩云得知这一真相,第一反应就是趴到盥洗池上大口大口地呕吐。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像抽了筋丢了魂似的;甚至我的老岳丈来看她,她都用了很长时间才辨认出来。老岳丈给我打电话,表明他们同意我和彩云离婚;但就彩云的现状,让我缓一段时间再办手续。我既没说是,也未说否,模棱两可地支应了老人。
这期间,我的老父亲频频向我发难。他要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过户给那个年老色衰的交际花。我的生活已经凌乱不堪,不想再卷入任何是非。我没有异议,只要他活得开心,随他便吧。但另外一个要求让我无法接受。他要我拿出一百万来,作为交际花三个儿子结婚的备用金。
甭说是一百万,就是一百元我都捉襟见肘。
于是,我的生活圈子的每一个触角,都盛传着我不孝,我大逆不道,我不管老人的死活。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生命的每一个坎子上,我最亲爱的父母,不帮我便罢,为何总要再补我一刀,给我雪上加霜,让我生不如死!
彩云终于答应和我离婚。
阿秋春风满面。她倒在我的怀里,甜蜜且羞赧地问我:“你多长时间没有给我洗内裤了?”
我一愣。
“傻愣个啥?”她掐着我的脸蛋,红着脸说:“你要当爸爸了!”
“你——不是戴环嘛?”
“我摘了!”她把头拱到我的肚子上,把脸深埋起来,“结婚生子,天经地义。”
“你得给我打个招呼,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给你打招呼,你让我生嘛?”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偷窥着我,“我就是要给你生一个咱们的孩子,用孩子拴住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女人的心,深不可测!
我浑身一颤。
因为抢救的及时,赵五洲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这个东北爷们,还算是一条汉子,所有的罪名他都一包大揽,把我避得一干二净。
我和彩云约定了去婚姻登记处办理离婚手续的时间。阿秋掰着指头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她甚至闹着要和我去照结婚登记照。
“你不后悔?”我再一次严肃问她。
她扑到我的怀里,泪流满面地说:“跟你吃糠咽菜,我无怨无悔!”
“如果有一天我穷困潦倒,你会怎么安排生活?”
“就是要饭,也是你敲门,我进去要。你吃饱了,才是我们娘儿俩的。”
“阿秋!”我动情地说:“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你是我阿秋的男人!你是最好的!从此以后,你安心工作,我好好相夫教子。谁也别想把我的男人抢走!”
“不会的!没人会看上你的男人;除了你——傻乎乎的阿秋!”
“你别这么瞧不起自己!对女人而言,你还是挺有杀伤力的。以前,你是别人的男人,我阿秋管不上;今后,你是我阿秋的男人了,我要完完全全地拥有你。亲爱的,不要烦我,以后的日子里,你走哪,我跟哪,我不想我的男人让别的女人多看一眼。”
“不会的,我没有那么招人爱。”
“这个你没有发言权——我是女人,我知道!”
“你多虑了!”
“不!我们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这个世界上,我阿秋的眼里,只有你李溪一个男人;你李溪的眼里,只允许有我阿秋一个女人;别的人,要么都是同性,要么都是空气,压根都不存在!”
“我会一心一意!”
“连动别的女人的心思都不许有——这是我的底线——否则,灵车上躺着你我,一起进火葬场!”
“不会的,阿秋!”我把阿秋拥在怀里,“以后,我只是你阿秋一个人的好男人!我就是你阿秋的私人定制!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阿秋捂住我的嘴,泪流满面,“有我阿秋在,只要你守住底线,就不许你死。我们的幸福刚刚开始,我们永远都不死!”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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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度文学奖:2020年4月1日——2020年12月31日,凡在本平台发表的文学作品,均可参与评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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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度好小说”1名,奖金1000元。
2、“年度好散文”1名,奖金1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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