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秋子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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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
陕西卷
1
实力展台
声明：为了保持选本的原汁原味，本书稿目录和正文保持了2010年选编时的现状。6年过去，“金牌作家”京夫先生已经作古，当年的“明日之星”已成“实力”、“金牌”也未可知。但请理解编者当年的一片苦心，如今的补牢之举。敬请对文本的不足一笑而过。且看且珍惜。
王斌，1971年出生。写作以小小说为主，在《百花园》《小说月刊》《文学港》《青春》《北方文学》《四川文学》《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全国三十余种刊物发表、转载作品三十余万字。作品入选《2008年度中国小小说》《2010年中国小小说精选》《2011中国年度小小说》《中国微型小说300篇》《最美中国小小说文丛》（侠义中国）《四川三十年小小说》等选本。曾获得全国微型小说选评第七届、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二、三等将，各种征文奖十余次。2010年出版小小说集《滴泪崖》。现就职于陇县公路管理段。
祸起西瓜
晌午，太阳像一个火球，柏油公路被晒得渗出黑黑的油。
一个养路工人在树荫下休息。树荫往前走，工人就往前撵。树荫再走，工人再挪。骂，狗日的太阳。左右看看。
路边有一树枝搭成的凉棚，小方桌上摆着几个黑皮西瓜。躺椅上，一个人咪着眼，叨着烟，不时一股青烟冒出来。
工人走过去说：“哎，西瓜咋卖哩？”
“一块钱一斤。”卖瓜人睁开眼，讪笑，说：“无籽西瓜，不甜不要钱。挑一个？”
“挑一个。”
工人边吃瓜边说：“生意咋样？”
“不行呀，瓜多手稠，卖不上价。看看，晌午了，就卖你一个。还是你们养路工人好，旱涝保丰收。听说你们收入不错？”
“一般。一个月也就2000多块钱。”
“爷，2000多元还一般！能当一天养路工人，我死都安神了。”
“你能看上养路这活？”
“看不上才活见鬼呢。”
“那好，我就让你当几天养路工人。这路上的活干得我头昏，正想找个帮工呢。每天给你60元，干不干？”
“我的神，真的吗？”卖瓜人盯着工人的眼睛，说：“我没做梦吧！没哄我？”
“我一个大老爷们，哄你做什么？”
工人摘下桔红帽，戴在卖瓜人头上说：“想干，就清边沟去。”
卖瓜人嘿嘿笑，边走摸边摸头上的帽子。
卖瓜人在边沟里干活，工人在凉棚下吃西瓜。一块又一块，撑得肚儿圆时，大声喊：“老哥，歇歇，过来吃西瓜。”
卖瓜人跑过来，笑咪咪说：“老哥，你弄错了吧，怎么叫我老哥，我叫你才是呀。”
“来，来，吃西瓜。”
“我不渴。”
“叫你吃你就吃。别怕，瓜钱一分都不少你的。”
“哪能收你的瓜钱！天爷。”
卖瓜人讪笑，端起西瓜美美地吃。完了，掏出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
工人皱皱眉，说：“抽我的。”
卖瓜人接过一支，眼都亮了。
两人在路边吞云吐雾。
休息好半天，卖瓜人起身。
工人说：“急啥。路上活干不完的。来，穿上我的标志服，你就更象养路工人了，也安全。你千万要记住，我们单位现在是责任路，你既然替我干活，你就是我，也就是养路工人王小林。看到没，那边公示牌上有我的名字，养护里程，还有电话号码。你好好干，要对得起60元工钱。”
午后，太阳仍像个火球。
卖瓜人桔红色的后背已湿透，铁锨翻飞，粗豪的秦腔歌声在公路上飘。躺椅上，工人酣声如雷，一丝口水从嘴角流出来，在微风中晃。
半晌，工人醒来，睡眼惺松，朝卖瓜人大喊：“老哥，过来歇歇。”
“不好吧，我挣着你的钱哩。”
“农民！”
工人摇摇头，说：“这可是重体力活，养路工都你那样，还不都累死。就你那样儿一看就是个农民。你不但要从穿着上像养路工人，干活说话更要像个养路工人。别怕，过来歇歇，工钱一分钱不少你的。”
卖瓜人一听，走过来，讪笑，说：“今天遇上贵人了。”几刀切开一西瓜，两人吃得好惬意。
正聊着，一辆小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几个人。
“挑个西瓜。人多，大干的。”
卖瓜人正要起身，工人说：“我来。”
工人左挑挑右看看，挑中一个大的，拍拍。一刀下去，红瓤扎眼，渗着蜜水，甜的开心。
“师傅好眼力。”一个人说。
工人笑笑。
“生意不错吧！”
“不行呀，瓜多手稠，卖不上价。一下午了，就卖你们一个瓜。但生意不好做也得做，一家老小还等米下锅呢。”
“师傅说得是。人活着就应当勤快点。不能只拿钱，不做事。”
“是的，是的，那种人要遭雷击的。”
“那到不必，只不过做事要对得起自已的良心。你一直在这里卖西瓜吗？”
“是的”
“他每天在这里养路吗？”那人看看卖瓜人。
“是的。”
“我们现在是责任路，我每天都在这段路上干活的。”卖瓜人插话说。
“你觉得这位养路工人干得好不好？”那人望望卖瓜人说。
“干得很好呀。”
“不对吧。他是我们一路看到表现最差的养路工人。第一次我们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和你吃西瓜。现在我们原路返回，又见他正和你吃西瓜。他对不起自已的工资，更对不起自已的国家和单位。”
“你们是什么人？”卖瓜人一听，瞪着那几个人喊道：“我就歇了，吃西瓜了，也抽烟了，怎么了？你们管得着吗？你们去告呀！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
“我们是省公路局纠风办的。你说管得着管不着？”那人亮出证件，不怒自威。
“真的假的？现在骗子脸上可没刻字。”
“走，少废话。到了县局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过来两人，把卖瓜人往小车上推。
卖瓜人急了，大喊：“我不是养路工人，我不是养路工人。你们弄错了。我是替养路工人干活的民工。他才是养路工人王小林。”说完，绕着小车转圈跑。
一个人说：“还不老实。你的确不是养路工人。养路工人哪有象你这样的。那个公示牌上有你的姓名王小林，还有你的手机号码。你跑不掉的。”
工人脸色煞白！
新生的玫瑰
高飞走进别墅的时候看呆了！
金色的阳光正洒在那片红玫瑰上，碧绿的叶子与花朵交辉相映，生机勃勃鲜艳欲滴。醉人的春意和那一片红色的海洋中，郝紫琼一袭白色长裙，戴着墨镜正摸索着给玫瑰花浇水。
“华哥！”听到脚步声，郝紫琼象一只欢快的小鹿。
“我来浇。你眼睛不方面。”
“华哥。花香！你闻到了吗？”
“对，玫瑰已是一片火红了。”
高飞很兴奋，他此刻仿佛置身于美丽的天堂。他多么想让这一切永久的属于自已。
可是！
华哥叫陈子华，是香港臭名昭著的华裔毒枭。因无确凿证据，多年来警方束手无策。高飞接受任务后暗中跟踪，发现了陈子华在香港的几个秘密居所。一年前的晚上，高飞摸进这幢别墅，希望能有所发现。却万万没想到被郝紫琼发现误认为是陈子华。高飞当即将计就计。
一夜消魂，高飞深深感到了盲女的饥渴。慢慢相处下来，高飞感觉自已就象一只漂泊的海轮终于找到自已的港湾。郝紫琼像一只丽鸟，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她和陈子华那些浪漫的玫瑰花的爱情故事，把他们二人世界装扮得梦幻一般。在那片空地上，两人种下了郝紫琼的最爱，红玫瑰。
高飞在怪异的爱情中始终没有忘记自已的使命。一晃，一年过去了。他的任务已悄然完成。刚才，他在别墅外徘徊很久，终于决定最后一次走进别墅。
“华哥，想什么呢？你以前送给我的每一束玫瑰花我全都保存着。看到阳台上那些盆花了吗？我每天都精心侍弄，却没有一枝能活过来。”
“那是你没找到玫瑰生存的土壤。玫瑰花只要到了适合的环境，一定会争相开妍。”
高飞感觉一阵苦楚袭来。郝紫琼是一枝苦涩的玫瑰，而自已又何尝不是呢！
高飞父母早逝，十三岁就入了黑道专攻偷窃技术。他出手轻妙，开锁入室易如反掌。“九七”之后高飞金盆洗手，做为一名神秘侠盗开始为警方做事。现在，他已感到新生的快乐，但那段孤苦阴暗的日子却深深烙在心里。他想不到，在自已三十四岁的生命里，带给他快乐和关爱的，竟然是一个大毒枭的情妇。
和煦的阳光照进富丽的别墅，洒在美丽的女人身上。几杯酒之后，高飞感觉身子飘向了远方，不一会儿昏昏睡去。他醒来的时候，双手已被绑住，一把尖刀顶在他的胸口。
“华哥，游戏该结束了。现在，我不知是不是还应当这样叫你。警察先生。”
“你说什么？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别装糊涂了。阿华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他每一次见到我都是热吻和拥抱，而你不是。他见面时每次都送我一束玫瑰花，而你不是。你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是阿华。但我想让这场爱情游戏一直持续下去，可现在看来是结束的时候了。”
“你全都知道了！”
“是的。你一直以阿华的身份照顾我，我很感激你。阿华被抓后你不应当来，但你却来了。在你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为了这种人，值得吗。”
“他是我最爱的人，给了我很多快乐。”
“可他是一个大毒枭，已经让好多人无家可归了。”
“是吗？可他对我很好。”
“不，我跟踪他以来，仅在香港就发现他还有四个情人，你是第五个……”
“够了！”尖刀在高飞的胸前颤抖。
乘郝紫琼分神，高飞一个后翻，起身飞快踢向她持尖刀的右手腕。没想到郝紫琼快如闪电，身子一晃躲开，那把尖刀就象长了眼睛又准确的指在高飞咽喉上。
“原来你不是盲人！”高飞大惊失色。
郝紫琼摘了墨镜，说：“我是为他哭坏了眼睛，可是已经医好了。前些日子，我已看得见东西。我有好多机会杀死你。”
“千万别做傻事，我说的句句属实。为警方工作之前，我也是黑社会成员之一。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吗？现在已是'九七’，你该给自已留条后路了。”
……
良久，郝紫琼割开高飞的绳子，说：“你走吧。”
“开始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放我走？”
“因为我也是人，一个正常的女人……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不要等我后悔。”郝紫琼里大叫着，泪水夺眶而出。
孤寂的别墅下，高飞踟躇良久返身折回。房间里，郝紫琼静静躺在床上，左手腕鲜血正流出来。
“忘了他，忘了所有的过去。你忘了咱们新生的玫瑰了吗？”高飞冲上去扶起郝紫琼大喊。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香汤不过夜
“周公庙”是1989年陕西岐山县政府修建的一处旅游胜地。近年店铺林立，水果摊，小吃店，工艺品店应有尽有。其中以“农家臊子面”面馆尤为出名。
“农家臊子面”掌柜叫杨八，人们叫顺口了，也称“杨八臊子面”。杨八臊子面的特色就是“一口香”。面粉加工成型之后多层叠在一起，十几斤重的铡刀一头固定，两手摁住刀柄另一头细细切下，面就被切成细如线丝的面条。其制作流程看似简单，实际上显的却是制作者的真功夫。汤水则更讲究——辣子是价格不菲的头拨辣椒磨制而成，醋是上等粮食酿制的陈年老醋。臊子（肉丁）则专挑五花肉切成米粒大小，讲究刀工与口感。细面捞进碗，舀上酸汤，捏一撮葱花。霎时油花朵朵面如游龙，青青白白红红色香味俱佳。
这臊子面堪称一绝，杨八的经营更绝。那面条只有一口，吃面不喝汤，吃一口就是一碗。客人吃几碗后舌齿留香爽到心里，欲罢不能。往往一吃就是十几碗几十碗，吃得肚子溜圆。
那“一口香”一位客人吃得再多，杨八也只收一份的钱。他还配有6个小菜，都是蒜泥灰菜，香蒸杨槐花，核桃花之类的野菜。成本极低，做工讲究。客人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喝着酒，最后才是让人馋涎欲滴的主食。那顿饭能把人香死，也能把人撑死，每位才17元。生意很好，杨八也是大名远播。
这一天中午的时候，杨八正看电视，义妹小青进来说，哥，有人要喝汤。你去看看吧。
杨八出去一看，发现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杨八眉头紧蹙，说，师傅，我这里可是卖面不卖汤，你可不能乱了规矩。
那人一听，立刻讪笑着说，杨老板，我知道你的规矩。更知道你的规矩是专门为外地客人定的。我是土生土长的岐山人，你就让我喝汤吧。因为你的汤最后还不是倒了，喂猪。
杨八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不管那人怎么说，就是不答应。
汤是杨八不知经过了多少次调试才弄出来的，那可是个秘方。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心之人如果一门心思的琢磨，汤一碗一碗喝得多了，就算品不出全部，也有五六成。
第二天那人又来了。杨八懒得理，任他说得唾液乱溅，就是不应允。
第三天，那人还来。还拿了身份证，开了证明。看过资料之后，杨八才晓得这个人叫张福平，是一名小学老师。
杨八仍旧不动声色。张老师好不沮丧，悻悻而去。
张老师前脚刚走，杨八立刻暗地里摸了张老师的底。
过两天，张老师再来的时候，杨八就问，张老师，你为啥老是要喝我的汤？
张老师说，说来惭愧。我做饭功夫不行，调不出这样的香汤，只好多喝你的。
杨八说，没想过试着学学？
张老师脸一红，说，我笨。我可学不来。
杨八说，好吧，我答应你。
张老师霎时眼睛一亮，笑得弥勒佛一样。
以后，张老师每一次来，都带着一个大大的洗得很干净的塑料桶。消瘦的一个人，饭量却大的惊人。每一次，都是先把碗里的香汤倒进塑料桶里，然后才吃面。几十碗面吃完的时候，桶里的汤也满了。提走。
张老师提了几次汤之后，每次来吃面时开始带着儿子。孩子小，饭量轻。杨八就装作没看见。张老师好不感激！
让杨八纳懵的是，张老师每一次带来的儿子都不一样，杨八在一次张老师吃过饭之后，忍不住就问。
张老师很不好意思，半晌才说，杨老板，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是恩人今天问了，我就不能不说。
杨八说，怎么回事？
张老师说，其实，我是为了孩子们。我在学校除过当老师以外，还负责管灶。学校穷，有一些外村的孩子因为离家远，中午就不回家。可是他们吃饭的时候连最便宜的素面都吃不起。每天都是啃干馍，喝面汤。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有孩子竟然昏倒在课堂上。自从我知道你的“一口香”汤水营养高却要喂猪以后，我才几次求你。你同意后，我每个月来吃一回“一口香”，好给孩子们提一些汤回去。其实我饭量不大，只不过我多吃一碗面，学生就能多喝一碗汤。汤提回去，第二天中午吃饭时让做饭的师傅热了，给那十几个不回家的学生喝。看到那些孩子喝汤后开心的样子，我又厚着脸皮，每一次来吃面时都带着一个孩子。没想到你从来没有收过孩子的钱，你可真是个活菩萨呀！
张老师走后，杨八大哭了一场。
几天后，杨八的饭店里来了十六个特别的客人。十六张小脸上冒着细汗，滋溜滋溜吃着“一口香”，好不舒畅。
杨八说，同学们别急，慢慢吃。以后你们张老师每个礼拜三中午都会来提汤。我现做，香汤不过夜，那才是最好的汤。
写在后面的话
伺弄小小说（微型小说）断断续续近十年，期间写小小说，评论小小说，得过几次奖，出过几本书，做过杂志、网站编辑，这些事无论成就大小，总算有始有终，对得起自己；唯一说不起嘴，也对不起朋友们的是做了几部小小说（微型小说）书籍的编辑（责编或者副主编），编辑成书后，因为各种原因，出版无望流产。后来曾经联系几家出版机构，试图不出钱出版，终不得。于此，总是一块心病。16年夏，开通微信公众号，编发自己的微小说，反响不错。忽一日，想：把以前编辑的朋友们的文稿（书稿）连载发布，也算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窃喜。
2010年，应北京某文化公司之邀，编辑《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目录已经在文化公司博客公布，后流产；经年，应西安圈内朋友之约，编辑《陕西小小说 市井》、《陕西小小说 情爱》两卷，刘先生编辑《陕西小小说 乡土》一卷。该书还是没有出版，可喜的是书稿犹在。年初，刘公先生约我参编《陕西 小小说20年经典》，虽然参加编辑了，心下还是惶恐。希望20年经典顺利出版，于陕西小小说（微型小说、精短小说）刘公先生功莫大焉。
陕西小小说创作在全国小小说圈举足轻重，而形成合力之势犹弱。陕西小小说需要鼓与呼！
我计划在公众号采取连载的方式编发我编辑的《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书稿，以期展示陕西小小说界作者的优秀作品。主观上有两点：一是对陕西小小说的集中展示和检阅，二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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