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这是我阅读《西方哲学史》（学术版）时摘抄记录下来的笔记整理，大部分文字摘录的是原文，并注有页码，有时也有我个人评述，可作为阅读这部哲学史巨著的导引纲要。
7.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
在巴门尼德和芝诺后，我们将迎来希腊早期哲学的最后一个阶段。这一阶段调和了伊奥尼亚哲学和南意大利哲学的学说，最终产生了原子论的伟大思想。恩培多克勒较多的接受了南意大利哲学传统的影响，将伊奥尼亚哲学的单一的物质本原论率先改造为微粒子结构的四元素说，率先研究了自然和人的世界变化生灭的动力问题，提出“爱”与“争”两动因说和宇宙循环演化论。他率先研究感知认识的物质生理基础，论述了“同类相知”的“流射说”，他宣扬的奥菲斯教义，已明显表现出理性一神思想，并被用来阐释净化说与历史循环论。（第234页）恩培多克勒的四根（四元素）和“爱“与“争”两动力的基本学说是一种新的本原论，处在早期希腊哲学发展的一个转折点，这种学说打开了伊奥尼亚哲学将某一种具体物质当做本原和爱利亚学派以抽象静止浑然一体的存在为原理这两种一元论僵持对立的胶着状态。他综合两种不同的哲学传统，统一“一”与“多”、感性现象世界与世界全体的本质，将本原的探讨引向物质微粒子结构和动因问题，以此解释万物的动变生灭与宇宙演化。而动因问题又蕴藏着物质和精神分化的可能性。（第241页）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说或四元素说是最早的物质元素论。他用希腊神话中的四位神分别喻指水、火、气、土四种元素。他说：“一切事物有四种根：照耀万物的宙斯，哺育万物的赫拉，以及埃多涅乌和涅司-蒂，他们让自己的泪水成为变灭事物的生命泉源。”四元素说的基本特点是：第一，是粒子化的，是构造物质的基本单元。第二，微粒元素组合万物，具有特定的孔道结构。第三，物体的元素结构有一定的数量比例。四元素说是物理学上的基本粒子和化学上的元素概念的最初萌芽。（第247页）那恩培多克勒是怎么解释宇宙动灭生变的呢？他说是通过爱（philotes）与争（neikos），四元素结合与分离。恩培多克勒认为宇宙是个球体，永远处于周期性的循环演化之中。四种元素是它的基本质料，爱和争则是演化的动力。他进一步描述了宇宙演化周期的四个阶段：第一阶段，爱的力量占主导支配地位。第二阶段，争的力量崛起。第三阶段，争的力量达到高峰，占据绝对的主导和优势地位。第四阶段，爱的力量重新崛起。（第247～252页）第一，在探讨自然本原和物质粒子结构上，恩培多克勒固守南意大利有定型的思想传统，注重数量比例和孔道结构，阿那克萨戈拉则强调物质本原在质上的无限多样性和连续性、融合性，忽略了探讨自然物质的数量规定性和形式结构，仍然表现了伊奥尼亚哲学的无定型的特色。第二，恩培多克勒的哲学带着浓厚的科学思想和宗教思想的二重性，阿那克萨格拉的自然哲学则不见宗教气息，洋溢着强烈的理性主义精神，基本倾向是捍卫科学和理性，同宗教迷信相对立。阿那克萨格拉的哲学中虽然有种子和努斯的二元对立，但他的努斯已经是吹胀和夸大了的理智，还不是人格化的上帝或理性神，不具有宗教意义。（第274页）阿那克萨戈拉用多元的物质本原来改造巴门尼德的存在，用粒子化的物质结构来革新和发展伊奥尼亚哲学的本原论。他提出别具一格的物质结构说——种子论，将物质本原的多元论推到极点，把无限多样的自然物质分析为既是无限多样，又是无限微小的粒子种子，用这种无限多元的本原说明自然界的无限多样性，为原子论的进一步发展铺平了道路。他同时探究自然的动因，提出努斯即心灵这个哲学范畴，在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明确的将努斯视为理性的精神实体，也是万物的本原。这使哲学对物质与精神范畴的分化认识进一步明朗化，为苏格拉底与柏拉图的理念论开辟了道路。（第276页）阿那克萨戈拉认为，宇宙中无限多样的生灭变易的自然事物，包括水、火、土、气、动物、植物，其本原就是无限多的种子，种子才是永恒的存在。他概括说：“在每一个复合体中包含了一切种类的许多东西，万物的种子（spermata,seeds ）。它们具有各种性状、颜色和气味。”种子说的三个特点是：第一，种子无穷异质，无限多元，无定形。阿那克萨戈拉也使用了“阿派朗”一词，但他说的“阿派郎”指无限多元的种子，在质上有无限多的潜在的规定性。第二，种子和物体的无限可分割性。芝诺认为事物不具有多样性，不可分割为众多部分；阿那克萨戈拉却针锋相对的论述，物体和种子都可以无限分割，事物的大和小都是无限的、相对的。这一学说已经蕴含了后来数学上的微分观念。第三，种子包含万物的成分。就是说任何微小的种子都包含所有万物的成分。因此阿那克萨戈拉认为大的东西和小的东西，所含的成分在数量上是相等的。“所有一切事物都在每一事物中，要将它们分离开来是不可能的。一切事物都含有每一事物的成分。”（第278～第279页）阿那克萨格拉的种子说与恩培多克勒的四元素说有何不同呢？第一，恩培多克勒的四元素是自身同质的基本粒子，没有内部构造，不可无限分割。而种子是自身异质，内部是万物成分的融合体，可无限分割。第二，四元素机械的结合生成万物，有间断性的孔道结构。种子都是内部包含万物成分的融合体，它们的结合不通过孔道结构，而是通过相互渗透的连续性。第三，四元素结合和分离具有双向意义：不同元素粒子结合成物体，就是同类元素结合体的分离；而物体分解为不同元素，同时就是同类元素的相结合。种子的结合和分离则只有单向意义：自然界一切互相区别的种子，就是从宇宙的原始混沌中分离出来的，每一复合物体的产生，就是同类或不同类种子的结合，物体的消解也就是种子的分离。第四，四元素粒子构成物体有确定的数量比例和形式结构，是有定型的。种子论不注重研究物质构造中的数量比例和形式结构，而强调种子和物体的无定形和弥散的连续流动性。（第281页）在论述“种子”和“对立”之间的关系时，阿那克萨格拉提出这样一种奇怪的说法：他一方面接受了巴门尼德关于存在不能从非存在产生的原理，另一方面又观察到自然界中对立的事物互相产生的现象。比如，他反对雪是白的，因为雪是凝冻的水，而水是黑的，由此可知雪也是黑的。水变成雪，黑变成白，这是对立的转化。但这不是由非存在变为存在，从无到有，而是对立的一面早已存在于对立的另一面之中。雪中有水，白中有黑，白的雪也是黑的。他所说的这种对立的转化，是指原来已经存在于同类部分中的异质成分，从对立中分离出来，自相聚合——水转化为雪，黑转化为白。（第283~285页）努斯（nous）是古希腊哲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它原本是希腊语中的一个常用词，相当于中文中的心灵。泛指感觉、思想、理智、意志等精神活动，以及这些活动的主体。《荷马史诗》中就有这个词。阿那克萨戈拉在希腊哲学中首次明确的提出以努斯这一理智性的精神实体作为万物的本原。在他之前，努斯只有认识论和心理学、生物学上的意义，从他开始才具有本体论意义。种子和努斯构成他的二元论哲学的两根平行的支柱，物质和精神两大哲学范畴的分化认识才明朗起来。阿那克萨格拉提出努斯被认为是古希腊哲学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黑格尔赞道：“这里有一道光芒开始放射出来，心智被认为是原理。在此之前，我们只见过各种思想，现在才见到思想自身被当作原理。”（第285页）他说：“别的事物都分有每个事物的部分，只有努斯是无限的，它不是和别的事物相混，而是自己单独存在的。努斯是万物中最精最纯的，它有关于一切事物的所有认知，具有最大的能力。努斯能支配一切有灵魂的事物，不论大的或小的，努斯也支配整个旋涡运动，使它在最初开始旋转。（他认为宇宙和自然界万物的生成是在努斯的启动下进行剧烈的旋涡运动所产生分离作用的结果，宇宙生成是个分离式旋涡运动的过程）一切过去存在的东西，一切过去存在而现在已不存在的东西，以及一切现在存在和将要存在的东西，都由努斯安排有序。”万物和种子不具有任何精神性功能，不能认识别的事物，只有努斯才具有认知全部事物的本性，并且决定宇宙事物的能力。在阿那克萨戈拉以前，许多哲学家都讲到灵魂，但都没有从哲学范畴的高度将灵魂和物体明确的区分和对立起来。阿那克萨戈拉则鲜明的设立了两个完全对立的本原：物质性的种子和精神性的努斯。（但努斯究竟是精神性的还是物质性的呢？学者们的意见并不统一。本书认为，努斯是精神性的这一点是明确的。）（第286～288页）阿那克萨戈拉为什么要在物质的种子以外再设置一个精神本原努斯呢？其原因有三：第一，物质要和运动分开，努斯充当动力因，并且是一种理性动力。第二，灵魂的理智功能被外化为努斯，即心智这种精神本原，他说的努斯比灵魂的含义要小。任何动物都有灵魂，但并非都有努斯；一些人都有灵魂，但并非都有努斯。努斯是最高级的灵魂即理智理性，后来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黑格尔，都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努斯这个词的。所以努斯译成理性或心智更确当。第三，努斯是安排宇宙合理秩序的原因，已有某种目的论思想因素。早期希腊哲学已经发现自然界有秩序，都认为宇宙万物不是乱七八糟的，而是秩序井然的，那么这秩序是以谁的目的安排的呢？哲学在批判人格化的多神后，就要在神的意志之外追求理智的目的。恩培多克勒将爱和争同善和恶结合起来，就开始具有目的论意义，但还不明显。阿那克萨戈拉的努斯-理性才明显的具有了目的论意义。他将宇宙安排为最善最美的秩序，也是万物所达到的最后目的的原因，亚里士多德正式形成目的因哲学范畴，他很重视努斯的目的论意义，称努斯是将整个自然安排有序的原因。（第290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