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合散文】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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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 婆

原创/周纪合

外婆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每当看见窗沿上的陶罐，我就会想起外婆。

外婆祖籍汉中，因早年外祖父在汉中经商成婚，于是迈动三寸金莲行程半个月落户到了镰山最东边、金水沟畔的小村庄，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汉中，院子中那棵临行从娘家石榴树上移来的冰盘甜石榴成了对故乡的唯一纪念。

听外婆讲以前家道比较殷实，金水沟里有自己的柿树园、枣树园，每到卸果子的时节，外婆都要叮咛外祖父和帮忙的人在树稍剩些看树的果子，留给过冬的鸟儿做食粮，院子里堆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架上挂满了旋好的柿饼，晾干的枣儿用席子囤起来除了送人能吃上多半年。解放后果园归集体所有，加上肆意砍伐，每人每年只能分到几斤柿子和枣。

外婆只生育了三个女儿，母亲是幺女，最受疼爱。解放初外祖父就去世了，由族人做主过继侄儿为子，随后母亲在生下我不久也告别了人世，外婆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接着妗母又身染重病，先是卖铜盆铜香炉，再是卖桌椅板凳，最后卖掉了门房，终于把妗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时已经是家徒四壁，一家人蜷缩在五间厦房里，生活异常艰难。外婆为人善良木讷，遇事没有主见只会流眼泪，在人屋檐下只有看脸的份了。

由于我离娘早，外婆把对小女的思念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生产队分的柿子、枣，她和妗母要到属于自己的部分藏起来等着孙儿。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去看外婆，外婆饿得纺车都快摇不动了，从蒲篮里翻出一块不知几时吃剩的糠饦饦，先是用掉得没有几颗牙的牙槽啃，啃不动又用称锤砸碎在嘴里咀嚼，干糙的糠饦饦扎得满嘴的血，外婆把血和干糙的糠饦饦一起咽下，看到外婆痛苦的样子，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对于我的到来，外婆十分高兴，急忙打开衣柜，取出一个黑陶罐摸索出几把酒枣和挂霜的柿饼直到我口袋里塞。我知道这是外婆特意为我留的，但我又知道外婆不知看了人多少眼色、忍了多少饥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些吃货。我按住口袋口不让装，婆孙都流下了心酸的泪水。由于是外乡人，外婆针线活不得手，但纺的线十分匀称，因此常常和人换工，凡是织布、缝衣服的把式都愿意让外婆纺线她们给外婆做其它活，小巷里小伙子定婚娶媳妇的红边布基本都是外婆纺的线。每夜外婆的纺车都要摇到鸡儿打鸣，纺车的摇臂上已经磨出了深深的凹槽。

院子里有一棵冰盘甜石榴，那是外婆从汉中带来的树苗亲手栽植的。每看到石榴树，就会勾起外婆对家乡的怀念。五月端阳，火红的石榴花耀的满院通红，外婆会折上几枝扎在巷子里小姑娘的发辫上，八月中秋，外婆又会给左邻右舍送上几个笑开嘴石榴让大家敬神尝鲜，最后妗母分给她的舍不得吃藏在陶罐里等她的小外孙来。

三十年前的早春，外婆走完了她苦难的人生。在收拾外婆的遗物时除了两床破被褥和几件随身的旧衣服别无长物，为了留作永久的纪念，我带回了盛满外婆对我爱意的黑陶罐，并且放在显眼的地方，让我时时看见想起外婆。

外婆一生胆小怕事，与人为善，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敬献各位神灵、打扫佛堂，下雪天会扫出一块空地撒上几把米谷喂养觅食的小鸟，明明自己还饿肚子讨饭的到门口也要给上一碗半盏……我想外婆已经受尽了人间的苦难，一定是去了天堂，生活得一定快乐。

作者简介

周纪合，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55 年正月。自幼酷爱写作，怎奈水平不高，难成正果；后专攻医学，术不精而转从政。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老来偷闲舞文弄墨以求自娱，如一丛路边小草，不为争妍芬芳，只为与世界添一抹绿意。

投稿邮箱：[e-mail]

图片来源：网络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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