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治黎策
治黎䇿。此愚己酉科中式䇿也。於奏疏圖說有相發明者。附記於此。(备忘集卷八)
天下之事圖之。固貴于有其法。而尤在于得其人。
何謂法。經畫而條理之。卓有成緒可考者。法之謂也。何謂人。所以經畫而條理之。卓以成績自許者。人之謂也。得其人而不得其法。則事必不能行。得其法而不得其人。則法必不能濟。人法兼資。而天下之治成則。
夫今之瓊黎。其處置之法固所當講。而以身任事之人又非瓊人之所深望者乎。夫執事之問革心宣化之圖。山川夷險之勢。叛服失得之由。愚生固曰得其人之為貴。何也。誠見夫蠢兹有衆。可以一鼓而擒。而直為是廩廩者。亦曰地險不可以馳驅。兵強不可以禦敵。不知自古及今之冦。未嘗不據險以為強。自古及今之師。亦未嘗畏險而長冦。苟我不弱。天下無強兵。苟我術周。天下無險地。
瓊崖衛所之兵。自丘文莊奏不許征調以來。今日已如驕子。其不足以應敵也明矣。故前郎温之敗。皆未戰。怯聞千里。臨敵先期于敗為之也。先哨去而後哨改。彼欲進而此欲退為之也。今日之禍。雖有以激之使然。然猖獗二年。崖民死徙將盡。未有能剿絶而安輯之者。尚得謂之有人乎。今上命赫然。舉兵誅之。夫以萬全之力視此直狐兔耳。其束身繫頸。計日可待也。然愚生之所憂者。元至元屯田立學。復起文河之憂。毛伏羌提師壓境。不開十字之道。欲為目前苟安之圖。不思萬世無窮之利。根株之不拔。則未必後日之不如今也。
夫瓊黎中處。環海州縣。譬之人。則心腹之疾也。失今不治。必將浸淫四潰。而為四肢之患。皇甫規所謂虺蛇入室。不可一日安焉者也。故愚生以為。今日之計。不過堅持開十字道之心。固執立州縣之計而已。自此之外。雖議之之盡其方。處之之盡其術。皆下䇿也。何者。
昔之議者。謂盡殱其類為忍。而究其所以為說。不過曰。禁商人之貿易。則黎無以為矢刃之資。夫利之所在。人共趨之。雖死有所不顧。而况于鐵首其戎者乎。是奸商雖不可不禁。而有不容於盡禁者矣。不過曰。禁軍民之逃亡。則黎無以深刼奪之毒。夫徭役不擾。俯仰足資。固有樂之者。况于州縣復為之敺乎。是逃亡雖不可不禁。而有不容于終禁者矣。不過曰。治土賊之刻削。則黎無以為變亂之激。夫讀書知禮義者。浚剥良民。雖亷恥有所不顧。而况于土賊之無知者乎。是貪賊雖不可不懲。而有不容盡懲者矣。
始終悞(误)宋者在一和字。姑為一時撫綏之計。不可以䇿黎也。革心宣化效且遲于百年。官吏之遷陟不常。人性之貪暴不一。以一人之身而思一以徳化之。不可以䇿黎也。所宜乘今日大軍之勢。首惡既平之後。開通十字大路。州縣所之可移者移之。屯田之可徙者徙之。遷良民之無田者佃其中。其不宜剿滅者徙之于外。夫然後為百年之計。而瓊民享無窮之福矣。不然。今日赫然之舉。復如前日收兵之速。剿除雖盡。於小民無所益也。又安知後日之不如今而復為民害乎。又不然。而徒曰革心宣化云者。吾未見州縣之不立。十道之未通。而可以革心宣化也。
嗚呼。此所以得其人之為難。而非得其法之為難也。愚生之所憂者。如此而已矣。而其所以䇿于執事者。亦不過如此而已。若夫山川夷險之勢。叛服得失之由。瓊志厯厯如照。愚生欲語而未暇焉。狂瞽之見。惟執事進而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