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惧的和你疲惫的
4月27日,《房思琪的初恋花园》的台湾青年作者林奕含自杀逝世一周年了。而我在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结束完了研究生复试考试以及面试。在大陆还没有这本书的版权的时候,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买来了台湾版的书并且读完了它。我并没有像一些人读不下去,也并没有一口气读完,而事实上我在同时读着其它的著作,美国作者艾丽斯西伯德的《可爱的骨头》以及她的自传《他们说,我是幸运的》,以及吴绮诗的《无声告白》。
这四本书都涉及的共同话题是强奸和死亡,有的是书中的主人公死了,有的是作者死了。当我齐头并进地阅读这些书籍的时候,我确实赶到了一种异常的疲惫感。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这个社会乃至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的存在,但是它存在的阴影确实那么广袤而无垠,它不分国界以及人种,仅仅是人性深处望见深渊的那一刹那,而就这一刹那,足以致人于死地。
它纠葛缠绕不清,它纷乱复杂,它随时随地可以肆意地击倒你,这才是最令我恐惧而毫无安全感的地方,以至于我一个男人的裤兜里经常预备着一瓶辣椒水以防不测。可以说是安全感低到了尘埃里了。所以如此境遇的我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情感,对于死亡,对于爱恋,我一直都处于一种呆若木鸡的状态。
事实上,我从今年的一月一日起就感觉一切都糟糕透顶。昨夜,我接到了我父亲的电话:“你爷爷没了!”我操,就在昨天,我还在我的小说里虚构着与我的祖父对话:
祖父说:“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98岁呢!”
我说:“爷爷,你活不到的!”
昨天晚上,这就是我小说的结尾。
等我赶到现场时,老人的女儿哭的瘫软,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到了凌晨。老人的儿子倒表现的还算正常,嘴里一直念叨着昨夜还与老人一起喝的酒,语气里含着抽噎之声。老妇人倒是显得异常平静。但使我没有想到的是,老人死在了一个偏远的牧场里。他死亡时的夜晚天空中还是布满了很多星星,并不像多年以前我外祖父死亡时的天空,毫无星星。可能是前者死在了农村,后者死在城市里――星星被遮蔽了光芒。
祖父死亡时的夜空
就像我多年前五年级时厌烦在葬礼上的哭泣声一样,现在我也依然厌烦着老人女儿的哭声。每一声都使得我的厌烦情绪达到了顶点。我能理解这样的哭声,但是我确实不能接受。就像我偶然间在农村乡间偶遇白事时那些嚎啕大哭,声浪滔天的场面。既然人死已成定局,哭泣也于事无补。我面对如此于事无补的哭泣时,我心中辛酸中夹杂着焦躁。
不过,直到死亡时拿到老人的身份证和户口去办理死亡证明时,才得知老人的真实年龄比整个家族的人所知道的都小两岁。而老人曾经确定具体的出生年月居然突然成为了一个迷。而老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年龄这一点,随着老人的死亡,永远成为谜题。就像当年老人与我说的:“当初你祖爷爷在医院死的时候,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是在我的手掌上乱点。”
总之,祖父死的很安静,异常的安静,就像他平常睡着了一样,只是不再嗤笑与咒骂了而已。所以,似乎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伴随着一个新的谜题的产生,而这个谜题将从未有人可解。而所有人都在老人身边重复道:“这是老人修来的福分……死的如此迅速又如此安然,民俗意义上的老人吧。”而这福分的内涵就是子女们把老人生前一切的细节都放大,成为了老人死后印刻在今天死的象征,用于漫长的后来岁月里,睹目思人。
而这种象征在我这里就是一种异常糟糕的感觉。然后这种感觉会持续到下一年的一月一日,如此循环,至死方休。颓圮吗?太他妈的颓圮了!我的情绪一直低落了4个月,直到这一刻,算是低落到了尽头了。说点开心的——
我之前旅游去烟台见找我上学时暗恋过的一个姑娘。
上学——他妈的——我现在依然在上学,是的,我的这种状态,上学的状态,之前有一个特别肥胖的哥们抽着烟对我说:“哥,你不知道,上班啊太他妈的累了,还是你们上学好啊!多好啊!”说着,他把烟猛地吸了两口。我闻着这二手烟,之前我特别厌烦抽烟的人,厌烦我的祖母抽烟,厌烦我的祖父、父亲抽烟,但是现在,我或许没有像之前那么深的厌烦了。因为人累了,总不能去死吧?之前听说抽烟解乏,这个说法其实不准确,其实是里面的尼古丁起了作用,增加了你的神经兴奋而已。类似的像大剂量的毒品,性以及辣椒等等吧。
说回那个姑娘,我是在4年后才告诉了她我暗恋过她,时间会冲淡一切,淡到我们能心平气和的谈论这一切,就像现在炒的很热的张国荣去他初恋毛舜筠做的节目时那样谈的云淡风轻,当然有人说她不是张国荣的初恋,是他亲口承认唯一深爱过的人,他的初恋是个模特。所以,当我说出我曾经是暗恋她的时候,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聊别的了。
某一日我们在湖上坐船游玩时,她忽然间问我:“你平时骂人吗?”
“骂啊,当然骂啊!”我说。
“啊……那都怎么骂啊?”她问。
“比如他妈的啊,鲁迅不是还写过《论他妈的》吗?”我说。
“可你平时表现的不是这样的啊?”她说。
是啊,我总表现的这么表里不一,甚至可以称之为道貌岸然的。现如今,道貌岸然的老师真他妈多啊,感谢信息化的网络使得广袤的人性阴影得以被刺眼的阳光照见一二……所以,将来我立志就要他妈的当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师,然后令千夫所指,最后跳楼自杀。是啊,心里多扭曲啊……这就是表里不一的最终幻想。
路过烟台,我去泰山看了日出,是完成与另一个我暗恋的姑娘的约定。直到今年的3月份我才最终确定,在这段漫长而延宕的情愫里我终于放下了我的执拗。
“因为我这漫长的不确定的情愫是否导致了你的社交困难了呢?”我问。
“并不是,而是我更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她说。
“那你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了吗?”我说。
“嗯……让我想想……”
于此,我的心里闭合似乎终于结束了。然后呢?在我一贯的意识里,我所恐惧的莫过于死亡,我所疲惫的莫过于曾经现在或许未来那些令我琐碎的情感。人生于此,我想不外乎这两件事了,比如——
我所证见的朋友们,有人疲惫于作业,恐惧于高考,这我体验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将来会有更多的作业,恐惧于更多的考试。
有的朋友疲惫于工作,恐惧于工作中的领导的权威。这我的朋友们告诉我以后你会有更多的工作,会有更恐惧的领导的权威。
这里有人疲惫于自己的前男友……我想你将来还会有好多个前男友令你疲惫的……反之,亦然。
有一个朋友之前于深夜一点半给我发了首后现代诗歌:
我认识过一个抽万宝路的男人
我坐在台阶上抽万宝路时想起的
我陪他坐过师表石
他陪我逛过菜市场
我以为下一步
我们会手牵手逛公园,喝咖啡
也许我们以后还会去旅行
也许最后我们能共宣誓词
他也这样想过吧
可是后来
我们互删了好友
没有再联系
为什么
我们谁也没主动伸出手
我掐灭了烟
也想不明白
我看过后,我也不明白。不过我只明白一点,当我们可以云淡风轻的谈论起情爱与死亡的时候,我们是否还疲惫与恐惧吗?我们想的是不会,可当真实的境遇落到了自己的境遇上时,相信我,我们的云淡风轻早已经变得不知所措了——像老人的女儿不知所终的哭泣声,像我五年级时参加我外祖父葬礼时那两个儿媳妇儿的嚎啕大哭,像多年以后我可能证见的诸多葬礼一样,有我极度厌烦的时刻,那些时刻我必须用我的意志扛过去。我太像愤世嫉俗与玩世不恭了,突然想到两部电影,用《漫长的婚约》去穿越《美国丽人》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后者电影里的那个随风飘舞的塑料袋一样,任何前者电影结尾处深情的凝视到最后都是一地废墟。而一年前的昨夜,一个愤世嫉俗了多年的作家林奕含自杀了,我本来是想结合这件死亡事件来穿透我这一段漫长的糟糕情绪时,却突然遭遇了大篇幅了突然的亲身经历。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祖父吧。而事实上,我也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早在2年前,我就浓墨重彩地描摹过我的祖父——一个嗤笑的老人,他最终在终点线前跑赢了我,在全场无知的观众以及恍惚的我的震惊中,轰然倒下。
我呆立在原地,竟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