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化白瓷之美

南宋释普济（1179—1253）所撰《五灯会元·行思传》中，记载了唐代佛教禅宗高僧青原行思（671～740）提出的参禅三重境界。即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此为“有我、无我、忘我”三境，或者也可称为“有我、无我、破我”三境。读书与参禅，二者行为殊异而同感共识，盖因境界自存故。

风起于青蘋之末，文人书斋气象肃然，似寂实宁，堪有寺院庵堂之清净况味。檐铎声动，牖梁光转，“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再有紫藤迎风，绿苔生阁，“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或如清风徐来，小池微澜，“一池金玉如如化，满眼青黄色色真”。其中由景生情，以情返景，情景交融处，但凭随心自在，变化不离，偈曰：“俱由苦海浮航来，盆火栽莲莲结蕊”。或又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宝藏谷以德化白瓷成法塑造明清内造藏传佛像，实有“钻石取火，凿井及泉”之真意。“凿井”，是指其在造像过程中行为严格规矩；而“凿井”所及之“泉”，则是对佛瓷自存境界之美的譬喻。此种境界，亦在佛瓷造像完成之先就已亘古存在，不因时空变化而变化，不以心志转移而转移，其深浅凉热，仅区别于膜拜人、鉴赏家与赞叹者等不同个体对其认识了解的程度罢了。眼前的一尊佛像，就是世间的万千佛像；眼前的一豆灯火，就是满天的繁茂星辰。“虽由我见，而非徒己见，虽由我获，而非可自私”，所谓造像云云，名虽创造之力，实则为搬运之功。

格物致知，循途守辙，宝藏谷严格恪守《佛说造像量度经》来塑造德化白瓷明清内造藏传佛像，实为佛瓷制作中非常难得而必须的坚持，甚至可以说，这或者是打开“佛像大美”本原之门唯一正确的方式。盖因佛瓷塑造工艺相比其它艺术品创作而言，对具备整体和谐性与细节严格性的要求更高更精，绝对不能任由艺术家或者工匠们进行所谓的“艺术再创造”，使之完成的作品背离佛瓷造像的初衷。更进一步来说，在繁复而细致的佛瓷制作过程中，任何跳脱、模糊和出离等现象的发生，都等同于对佛像“美”境界传承的简慢与唐突——追寻“美”的路径，往往曲折坎坷如是。

当“美”作为德化白瓷佛像呈现之时，其妙相庄严，灵气自然，艺术灵感也恍惚自来，不期而至。其中动人关节处，正如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对“有我在而无我执”艺术境界的阐述：“除妄得真，寂而忽照，此即神来之候。艺术家之会心，科学家之格物，哲学家之悟道，道家之因虚生白，佛家之因定发慧，莫不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