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生前最后一次采访:今天的性太无聊了
这是纽约《城市报》(City Paper)记者贾明·拉斯金在1984年3月对福柯的采访。这次采访后的6月25日,福柯就撒手人寰。拉斯金本身也是在法兰西学院听福柯讲座的学生,那是福柯在法兰西学院最后一个学期的讲座《讲真话的勇气:对自我和他人的治理2》,在3月的一个晚上,福柯刚刚讲完那一天的法兰西学院的讲座,拉斯金借此机会采访了他。采访时间并不长,而且福柯对拉斯金的采访给予了配合,正如拉斯金后来说,这种情况在福柯生涯中并不多见。拉斯金后来没有想到这次采访成为了福柯生前最后一次采访,这次的采访稿最终发表在《城市报》的7月27日的第18版上。
采访者:贾明·拉斯金
被访者:福柯
贾明·拉斯金(Jamin Raskin,下面简称贾):福柯先生,您能接受这次采访太好了。
福柯:一般来说,这并不是我喜欢的事情。这里有翻译问题和文化差异问题,当然还有时间问题。但你是一名学生,我将我的生命托付于学生们。无论如何,我接受了《名利场》(Vanity Fair)的采访,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们请我讲两个主题:性与政治。你们美国人对哲学没多大兴趣(笑)……他们问我怎么看待密特朗。你看过那个报道吗?
贾:没有,不好意思。你说的是哪篇报道?
福柯:我告诉他们,哲学家会与政客保持一个批判性的距离。大家知道,知识分子为政客服务就会堕落——经常如此。我不想成为那个漫长历史长河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把我纳入其中……
贾:那你怎么看待密特朗?
福柯:若没有更好的东西的,我会支持社会主义者的规划。我记得罗兰·巴特曾经谈过“略微坚持”某种政治意见。政治不能囊括你的整个生活,仿佛你是一只火热的兔子(hot rabbit)。
贾:那么你是从选举政治意义上来说的政治,因为你的很多著作,尤其是《知识考古学》,都是试图说明政治无处不在,不是吗?
福柯:的确如此。哲学家不必参与欧洲的议会选举,或者在《世界报》的头版上来施加他们的影响。哲学家不必与社会名流一起看戏。我们可以去帮助学生、工人、帮助所有那些尝试在日常生活中发现意义的人。哲学家,或者说我说的就是我自己——我想看看时间。换个角度谈吧。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含混不清东西,简直太难说了。我不想这点时间全用来谈政客。
贾:你对美国人的性的爱好不太赞同,不过,你也写了几百页关于性的书籍。或许可以说,这就是一个法国式精英主义的态度的例子……
福柯:他们想谈的性的类型非常粗俗,他们用这种粗俗的方式来销售他们的杂志,这种性与诗性的感觉、情欲、对身体之爱的喜爱毫无关系,与从古希腊到维多利亚时代承袭下来的情感和态度毫无关系,在那些时代里,对性的兴趣已经达到非常强烈的程度。
贾:你认为今天的性非常糟糕。
福柯:今天的性太无聊了。我不会再写这样的东西。给你举个例子。在古希腊的时候,健康性态的一个伟大特征就是有时会拒绝满足和欲望。看到一个美人,而不去触碰他(him,原文如此)就是最高的美德。在今天,这种审美类型毫无价值。今天我们无法理解这种拒绝。
贾:你认为可以创造一种社会情境,在那里,美的审美价值和关于正义的政治主题会变得格外重要?
福柯:有时候,我害怕年轻人太沉迷于实现变革与革命,太沉溺于工具性的政治意识形态,他们忽视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你们自己千万不要对未来的变革感到不安。在所有的我们在其中吃喝和工作的制度和体制发生危机是,你们会面对巨大的责任。所以,我说要研究历史,而不是研究未来。研究历史就是为未来做的准备。我们要把历史读成现在的古物和新闻,那么,过去与现在的维度被统一起来了。
贾:这就是你所使用的“考古学”的意思吧,你用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来使用了这个词。
福柯:我的意思是说,所有东西都拥有自己的内部的历史,一种既是物理的,也是精神类型的历史。如果你喜欢的话,政治也是如此。但我恐怕我的朋友,我们的时间到了。有人在门外。总是有人会站在门外。
贾: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这个问题是我最想问的问题。结构主义者是否有一种方式,从对事件和观念的解释和揭秘,走向重建和重构这个世界?
福柯:我就说一个事。在你们的社会中,看看什么东西是好的、强大的、美的,从那里开始做。向外走。你总是从你已经拥有的东西开始创造。那么你就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蓝江 /译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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