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老张

作者于小燕，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大众日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于小燕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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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你问老张

于小燕

王家沟是个小地方,可是你要问老张,谁都想不起是哪个老张。

老张自幼家贫,虽然念了高中,但文凭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毫无用处,都是人犁地,牛拉铧,知识反而成了他的障碍。比如给地里浇水,别人争着浇,他觉得只要能浇上就行了,争什么?结果有的人家给地里浇了两遍水,他家的地里一点儿水都没浇,水就停了,被人奚落。

下次浇水时，别人又跟他争执起来,人家眼睁得像车轱辘似的,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动手。老张觉得,为浇水动武,不值得。再说,这个队里,哪个人都比他有力气,哪个人都比他声音高、嗓门大。动手他也惹不过。

有一年冬天，他天热时收拾下的柴火,堆在自家墙后面,被人取走烧了,他也不敢吭声。

32岁那年,他娶了个傻媳妇,没几天又死掉了。人人都觉得他这辈子完了,再加上他一无所长,人又懒,平日里不耍不闹,沉默寡言,闲下来就在居民点上晒太阳、看热闹，有时候还看那没用的书。人家男人们在一起都喝酒,他不喝酒,也不抽烟。大家渐渐地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路头路尾遇见都跟没看见一样。

事情在老张42岁那年出现了转机。他又娶了一个媳妇。这个媳妇比他年轻10岁,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这在农村可是一件大喜事。老张的眉头舒展了,人也精神起来了。

他们种着十亩地,两亩地的麦子,八亩地的苞谷。老张媳妇不仅年轻漂亮,人也能干,把十亩地的庄稼收拾得风生水起,种得比谁家的都好。

又过了两年,王家沟有人开始种蔬菜,拉到城里去卖。老张两口子搭了三个140米长的温室大棚,油菜、菠菜、西红柿、茄子、辣椒、西瓜,倒着茬种。还买了一辆小客货车,专门卖菜卖水果用。有的时令蔬菜和水果,不用他拉,贩子自己就到地里拉来了。

王家沟的村民看见了,也纷纷搭起了温室大棚。他们觉得老张能有今天，把日子过得这样红火,全凭了媳妇。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村民就去请教老张媳妇。

老张媳妇说:“我不懂哦,我啥都不知道。你去问老张,我都是听他的。”不管亲朋好友还是远近邻居,任谁来问,老张媳妇都是这一句话。哪怕你问她:“你今天下午做啥饭?”她都说:“不知道啊,我还没问老张呢。等做饭时间到了,我问他,他说做啥饭我就做啥饭。”

村里人这时才发觉,老张这人极有头脑,会计划、会估算。修温室、搭温棚,要看宽窄,还要看高矮,要固好顶,搭好棚,修得结实。种菜需要技术,还要懂一分地能育多少苗。什么菜,间距多少,株距多少,一个窝里点几粒种子。别人不会的,老张都会。

老张还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农具,什么时节种什么菜,用什么牌子的种子,哪个品种生长期长,哪个品种生长期短,甚至具体到多少天,老张都知道。

老张还知道,什么菜爱生什么病,需要打什么药。黄瓜叶子黄了,问老张,老张说喷点儿放白糖的水,叶子就又绿绿的了。回去一试，果然灵。

老张这人实在,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不论穷人富人,不论关系远近亲疏,只要有人求到他,他一不卖关子,二不拿架子,马上就告诉人家。要是用嘴说不清,他会在自家地里给来人比画。要是来人还是听不懂,他就放下自己地里的活儿,跟到人家地里,告诉做活儿的人,这里咋干,那里咋干,手把手地教村里人。
　

如今的老张,已经成了王家沟人人尽知、户户都晓的头面人物了。只要问老张,人人都知道是这个老张,而不是别的老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