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件糟糕的事
时至下午四点三十分,从学校步行回家的路上,我背着包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构思语文作业老师布置的作文内容,却一时半会也没有想出东西来。眼前是一条又窄又偏僻的桥,除了旁边有一条臭水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我。
蒙上天的眷顾,在我头脑空白的时候,忽然赐给了我一个可用的素材。当我穿过这条路的时候,一个胡子拉渣、面含风霜的老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他衣衫褴褛,腋下夹着拐杖。我往下看了看他的那条坏腿,顿时吃了一惊:这不就是个“一”字么,他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又往上看了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真可怜,嘴巴又干又有些发紫,就像僵尸一样。我看到他走路很费劲的样子,心中不免会有些同情,想要扶他一把。我刚要伸手,他发现了我。他露出了一副哭丧脸,说:“小兄弟,给我买瓶水、买点吃的吧!”我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的霎那,他发现了我,眼神从一开始的可怜变得恶狠狠。我吓得赶紧把手机收回了兜里,绕着他走了,因为在那一刻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三个字:假乞丐。我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表情变得木然而且有几分失落,他没有“骗”到我。我突然站住了,怜悯之心也渐渐化为乌有了,剩下的只有厌恶和痛疾。想走回去戳穿他的骗术,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只顾往前走。穿过臭水沟旁边的那座破桥,本来饥肠辘辘的我想在附近的小卖部能买一包干脆面,可是我一看见货架上的零食,心里想着那个老人,已经影响到了我,我还怎么吃得下东西?我果断地放弃了小卖部,又继续往前走着,闻到了臭水沟内散发的腥味,再一次想到了那个老人。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不仅外表一层脏,就连内心也是脏的。我能想象得到,为了让自己值得大家同情,他尽量用尽一切办法来伪装。我迅速捂住鼻子穿过了破桥,赶紧来到旁边的一条人行道上。当我来到了青年路的地铁口之后,穿过了直梯,我不禁感觉自己比刚才要略显舒服一些,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个场景。排队安检过后,进入了通往海淀五路居方向的地铁(注:那时候地铁6号线还没有修到金安桥站)。我很舒服地坐了两站地,到金台路站下了车,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从我的记忆中全部消失了。我颇为高兴,因为那个老人,被我终于彻底地摆脱开了。在我换乘地铁14号线的时候,突然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她是一个花白头发的妇人,背着一个双肩背,和刚才前面遇到的老人一样衣衫褴褛,手里攥着一沓钱。她穿梭在来往的行人中,一边作揖,一边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说:“可怜可怜给点钱吧!”我想就地哇哇吐的心都有。当她走到了我的面前,眼神就像刚才路边遇到的老人一样,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她就像那个老人的再版,只是变性了。我赶紧绕着她,躲开她,不想看见这样的人的身影。可她还是往我身上蹭。我气极了,随着一个“滚”字出口,我不知道拿来那么大手劲,一把推开了她。当我的手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再一拿开,手上别提有多么脏了。我顾不上洗手,拿出手机一边录着像,一边指着她,一边大声地骂着:“看看,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家人,正在为你蒙羞,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们家出了一个要饭的,所以会觉得是多么丢人,多么可耻……”骂完了以后,还是没有解气,我开始编辑自己的微博,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明明有劳动能力,却乞讨卖艺,这样的行为是多么可耻。我一直忍着这股臭气,直到地铁到达了我家附近的站。我下了车,走出了地铁站,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我仿佛像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终于可以享受自由的生活了。世道就是这样,无论是多么“可怜”的人,他们把“可怜”都会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们就像专业的演员一样,演技经过科班的系统训练,没有灯光,没有幕布,自己就是导演,自己就是角色,拿公共场合当戏台,然后即兴发挥一出好戏,戏中的主要角色只有他们,路过的人群都是他们最好的搭档。从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就算他真的缺胳膊断腿、又聋又哑又瞎,我也会视而不见了。渐渐地,我也不再遇到那些恶心事,也不再各个角落遇到他们。
深夜,当我坐在写字台前,台灯照亮了我的稿纸,我托着下巴斜视着窗前的明月光,想着我的作文该如何下笔,该如何叙述这件令我极其糟糕、恶心、倒霉的事情。
作者简介:磊将军,原名刘磊,1999年出生,北京人。爱天马行空的幻想,爱放荡不羁的自由,更爱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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