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武昌城

至少在清朝时期，武昌就是湖北军政当局驻扎地。湖广总督府在这里，各种机构应运而生。武昌的街道地名留下了记载。粮道街，候补街，得胜桥，四衙巷，戈甲营，司门口，仅仅从字面上，就知道这里的分量。

我在这里长大。车水马龙是常态，人来人往，节日水泄不通，都是司空见惯。怎么也没想到，今生能有一回，武昌城在白天万籁俱寂，空荡荡的街道像无人区！

2月27日，我从封闭的家中出来，到社区开了通行证，骑着自行车，到了胭脂路街上。本来去取钱，银行没开门，时间还早，忽然心里一动，武昌街道什么样了啊？四下一看，远近不见一人。便索性骑着车，到我老家一带看看。

满街的店铺都关着门。树叶在地上滚动。慢悠悠的骑着，从小东门，大东门，到民主路，解放路，空寂无人。所有的巷子出口，都被木板牢牢封住，写着禁止通行字样。忠孝门，马蹄营，荆南街，一律拦着栅栏，有戴红袖章的人守卫。走到鼓楼洞口，圆圆的隧道，顶上是蛇山，山上树木葱郁，洞中悄静无声。在这里停下来，在路边石阶上坐下，看着静寂的城市，感慨万千。出于纪念，在这四下无人的洞口，抽了一支烟。怏怏地回到家里，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28日，一早起来，家里的扫帚断了，拿什么扫地呢？小狗的粮食看看也快光了，过去不远就是得胜桥街道，那里什么都有卖的。现在还有吗？通往得胜桥的道路都被封闭。但是这个地方，属于旧城，古老低矮的房子，小巷纵横。这里的封闭很特殊，只能划范围，隔断通往稍微大的街道的出口，更小的巷子不能封，有许多住公房的人，要用公厕。这样，相比于小区，老巷子里的自由度就大些。当然，非常时期，谁也不出门，除了有急事的。我决定寻找，看哪里能够买到扫帚和狗粮。

隔着花园山，那边是昙华林，那条街上，有很多店铺的，或许有一家小店开着？在巷子里走着，极少遇到人，偶尔对面来一人，彼此都是自觉拉开距离，互相不看，戴着口罩急急远去。人是很能适应的！

一条巷子，好不容易走到头，迎面一块板壁，禁止通行。返回来再找，曲曲绕绕，过了花园山。从太平试馆下山，走到戈甲营，街两边人家全部紧闭。走到那头，封闭。回头，又是封闭。隔着一长列民居，那边就是昙华林，怎么能去到那条街呢？过去有熟人住这里，老式房屋，前门戈甲营，后门昙华林，走到那家，大门紧闭。未必敲门？这个时候，做个不受欢迎的人，显然不妥。只得沿街走。到尽头处，又是板壁。不过这里的房屋不规则，最旁边墙是凹凸的，那里有一条不宽的缝隙，可以容一人贴墙过去。到了此时，顾不了做君子了，从那缝隙里过去，走到昙华林。一样的空无一人。店铺都关门。失望之余，看两边的店名，书法艺术，五彩颜色，这里是旅游街，平时很多年轻人在街上徜徉，如今都在家里吧？忽然想到，既然来到这里，何不去老张书舍看看？那是一个很小的书店，店主老张，原出版社社长，退休后在昙华林开个小书店，打发时光，也接纳朋友。许多人在这里逗留玩耍，吃他包的饺子。我也来过。老张是知青文学大赛评委，我是作者，因而结识。书舍在一条巷子里。走到那里，静悄悄，大门紧闭，老张一个人住店，如今还在这里吗？试着叫了声。咦！竟然有应声。须臾，老张穿着睡裤开门，笑容可掬。我站在阶下，隔着几米远，问他好。这样的时候，我突然到来，他也有些高兴吧？不是战时吗，我们就是战场相遇了。但是彼此都知道隔离。寒暄两句作别，约好解禁后再见。

空落落的街道，逗留有什么用啊？看几眼昙华林，默默道别，沿着原路返回。整个来去，看见的人，不到十个，包括红袖章。

站在花园山顶，两边看，城市依旧，千家万户，困厄着千万人。我的亲人，朋友，都是咫尺天涯，不得见面，各自关在屋子里，二十四小时接着又是二十四小时。一个多月了！又想到老张，孤单单一人守在绝对没有顾客的店子里，很落寞吧？这无边的寂静，几时结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