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杜甫五律《梅雨》读记

杜甫五律《梅雨》读记

（小河西）

梅雨

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梅雨是一种气候现象。因江南地区持续阴雨恰与梅子成熟期相合，故称其为“梅雨”。《初学记》卷2：“梅熟而雨曰梅雨，江东呼为黄梅雨。”古诗中写梅雨的很多。如：《江都夏》（隋-杨广）：“黄梅雨细麦秋轻，枫叶萧萧江水平。”《咏雨》（唐-李世民）：“和风吹绿野，梅雨洒芳田。”各诗中梅雨不一定是典型的江南梅雨。杜甫在成都初夏遇阴雨连绵恰好也是黄梅熟时，便称之为梅雨。

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南京：《新唐书-地理志》：“成都府，蜀郡。赤。至德二载曰南京，为府。上元元年罢京。”

西浦道：“浦”本意水边。成都有南浦。（杜甫《野望》：“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或也有叫西浦的地方。（也有说，“西浦”应为“犀浦”。《元和郡县图志》卷31成都府：“犀浦县，次畿。东至府二十七里。本成都县之界，垂拱二年分置犀浦县。昔蜀守李冰造五石犀，沉之于水，以厌怪，因取其事为名。”

湛湛：水深貌；澄澈貌。《招魂》（宋玉）：“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赠逸民》（梁-萧衍）：“岩岩山高，湛湛水深。”

冥冥：迷漫；渺茫；昏暗。《九歌-山鬼》（屈原）：“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九叹-远逝》（汉-刘向）：“水波远以冥冥兮，眇不睹其东西。”

大意：成都府的西浦道上，四月已有黄梅熟。长长的锦江浩浩的江水悠悠流去，绵绵的细雨从迷漫的天空飘来。

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茅茨：茅草盖的屋顶；茅屋。《墨子-三辩》：“昔者尧舜有茅茨者，且以为礼，且以为乐。”《后汉纪-桓帝纪下》（晋-袁宏）：“不慕荣宦，身安茅茨。”

盘涡：急水漩涡。《江赋》（东晋-郭璞）：“盘涡谷转，凌涛山颓。”张铣注：“盘涡，言水深风壮，流急相冲，盘旋作深涡如谷之转。”《广溪峡》(唐-杨炯)：“惊浪回高天，盘涡转深谷。”

大意：茅草太疏容易湿透，云雾过密又难于散开。水中蛟龙整日在嬉戏，搅起的漩涡冲到岸边又返回。

诗意串述：这首诗写成都梅雨。首联写时地。地点是成都府西浦。时间是四月黄梅熟时。杜甫来成都三个多月了。次联写所见。满满江水流淌。绵绵细雨飘洒。“湛湛”来自屈原的“湛湛江水兮上有枫”。“冥冥”来自屈原的“雷填填兮雨冥冥”。已分不清站在江边细雨中的是遭贬的屈原还是辞官后流落成都的杜甫。三联还是所见。茅茨稀疏，雨水容易湿透。天上雾密，感觉很难散开。杜甫草堂也许刚落成不久。或许这是草堂历经的第一场雨。想象这湛湛的江冥冥的雨湿湿的茅屋浓浓的云，杜甫心情已不言而喻。杜甫到成都，或许比蜀道上艰难跋涉时要轻松，或许比在秦州同谷受到的接济要多。但靠朋友接济难道是杜甫想要的生活吗？杜甫看到这场梅雨，便借梅雨回答了这个问题。中间二联精彩。寓意丰富，耐人咀嚼。末联其实也是写所见。杜甫唯恐读者以为他很乐意成都草堂生活，直白地强调一次：其实真正“喜”欢梅雨的是“蛟龙”。蛟龙才喜欢江水“湛湛”，细雨“冥冥”，更不怕乌云密布。你看江中的蛟龙在湛湛江水中横冲直闯，卷起漩涡一排一排。杜甫的“蛟龙”指什么？是指搅动天下大乱的安史乱军呢，还是指呼风唤雨左右朝廷的宦官呢，还是指在朝中受到重用正在紧锣密鼓东征西讨的大臣呢？随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