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雾像雨的眷恋——林徽因《别丢掉》赏析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首诗，竟然让一位96岁的老人在吟诵时情难自禁，泪流满面？

在观看《朗读者》时，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董卿采访我国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的那一期。在采访中，许渊冲先生现场吟诵了一段林徽因追忆徐志摩的一首小诗《别丢掉》。

1939年，那时的许渊冲正青春年少，他钟情了一位姑娘，暗生的情愫需要语言的表白才能使情感变成现实，可是，太直白的语言对含蓄的姑娘来说，显得又太唐突。不知是经过了多少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后，年少的许渊冲想起了《别丢掉》。这首诗，情感流露得含蓄而真诚，唯美而动人，恰恰能够把一个少年郎的内心情感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于是，年轻的许渊冲把它翻译成英文，成了他最早的翻译作品。

他把这首诗送给了心爱的姑娘，可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因为，那位姑娘已经是“罗敷自有夫”。我不知道，那位姑娘在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情，是否会产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愁怨，但我相信，当时的她，是心动的，唯有如此，她才会在五十年，念念不忘，给许渊冲先生写回信。一首小诗，一笺书信，成就了二人一段美好的回忆。

“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幽缓的音乐中，许老先生吟诵着《别丢掉》里的诗句，声音哽咽，悲情戚戚。我也动容了，沉浸在这份情感中，心海涌动，泛起了万丈波澜。

可因为无知，我在这之前竟然对这首诗一无所知。为了减轻我的愧怍，我在网上寻觅着，终于见到了这首诗的全貌：

  别丢掉

        林徽因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明月，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写这首诗时的林徽因，早已经是梁思成的妻，徐志摩，这样的一位文学天才却英年早逝，去世的1931年，当时的文坛就已经是吊唁纷纭，而林徽因，徐志摩一生最爱的红颜，却把情感隐藏了起来。因为，她毕竟是别人的妻，“曾经沧海难为水”，在当时，她又怎能把这份情直白的诉出。可是，悲伤之情如漫涨的潮水，是无法阻抑的，终于，在1932年的时候，林徽因写出了《别丢掉》，以此小诗来怀念与吊唁徐志摩。

“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是的，徐林之交，是热情而浪漫，美丽而温馨的，那康河畔，那榆荫下，两人共度了多少美妙的时光。热情的徐志摩，把她的温婉稀释得荡然无存。她喜欢这种热烈，喜欢这种天真。可是徐志摩的爱，像一团火，她无法承受这份爱的重量。她知道，她与徐志摩之间，只能相爱，不能厮守，唯有如此，才不会互相伤害。

可是，作为徐志摩一生中最爱的女子，林徽因对徐志摩的这份情又怎能忘，怎会忘？她舍不得丢掉这份过往的热情。徐志摩的热烈的爱，是她生活在冰冷的世间的取暖的火炉。

“现在流水似的，轻轻，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叹息似的渺茫。”岁月悠悠，随着徐志摩的离世，这份情感在林徽因的心中也在被时间融释，像流水一般，在山泉底，在黑夜中，在松林间变得薄如纱，缥缈了起来。可往事难忘，历历如昨，那在星光中漫溯康河的时光，那与徐志摩共伴泰戈尔的回忆，总是会在寂静的夜中被唤醒，虽然渺茫，但却难忘！

“只有人不见”是啊！只有人不见。这是诗歌中，唯一的一句直白的倾诉。把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思念告诉了世人。

而诗歌结尾的“你扔要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这是向已逝去的徐志摩的告白，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你知道吗？我会记得你，永远地记得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我的心中回响，就像在山谷中一样，余音袅袅，永存我心。“回音”其实是“徽因”，谐音的运用，暗含着诗人的名字，含蓄地倾诉了在林徽因的心中，一直都会记得，在她的生命中，有一位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海宁才子徐志摩。

《别丢掉》中的情感，含蓄得就像一层纱，有一种朦胧的美，就像微微的细雨，读来，能够润湿人的心灵。而细细地品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着诗人林徽因对徐志摩那种剪不断的思念，抛不尽的眷恋。

人世间最美的情感，不是外露的，而是含蓄的，它不在于厮守，只要在心中最美好的地方，留给你所眷恋的人一个最佳的栖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