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米糕

冻米糕

年关越来越近,母亲忙进忙出的脚越来越沾不到地上了。她把厨房当成自己的主战场,她得划算好哪一天做芝麻糕、冻米糕,哪一天做姜糖,哪一天煎炸粗仔、薯片,哪一天炒花生、瓜子。

这些过年的茶点,都得排好秩序,经过母亲的一双巧手,在年前一样一样地呈现出来。等到过年的时候,端到客人的面前,不但展示了主人家的客情,还展示出一个家庭的日子。但不管日子是滋润丰腴,还是艰难苦涩,在这时候,都会被掩饰起来,客人能看到的唯有笑脸与甜蜜,还有那对接下来生活的无穷向往与希望。

家里做冻米糕分两种米,一种是真正地白糯米,这种白糯米在年前一个月就在饭甑里蒸熟,然后放到团箕里晾干。另一种就是家里某一天吃不完的剩饭。这些剩饭父母是舍不得浪费一粒的。在父母的心里,浪费一粒米都是罪过,都会受到雷公的惩罚。他们将剩饭拿到团箕里摊开去晒,等到晒干之后,收集起来,就成为冻米糕的原材料。

做冻米糕的第一步是炒米,母亲将从河里千挑万选上来的河沙,倒进锅里。河沙匀称白净,放到锅里慢慢的炒热,等到砂开始变成微黄,焦黄的时候,母亲将米倒入锅中,用锅铲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地翻炒。米在砂的作用下,迅速的发胀膨发成了一粒一粒饱满的米花。母亲将米花和砂一起盛在竹筛子中,砂子被筛回到锅里,米花却留在筛子里。当砂筛尽,米花倒进团箕。日子过得富裕的人家,不会选择这种劳神费力的方法,会将糯米直接油炸,油炸过的糯米又香又脆,做成的冻米糕也更让人爱不释手。我们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用的还是白糯米。有些日子过得更加窘迫的人家,干脆就用爆米花来代替糯米。

此时,外面寒风刺骨,灶堂前熊熊烈火,母亲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汗,她顾不上将汗擦试。仍然在一遍又一遍的翻炒着砂子,砂子里的糯米慢慢膨胀,膨胀成为一朵漂亮的米花。

一个下午过去,糯米终于炒完。母亲开始熬糖。熬糖的第一步,要秤糖,麦芽糖要多少斤,饴糖多少斤,蜜蜂糖多少,蔗糖多少。不能出错,一两不能多,一钱不能少,这些糖的比例,在母亲的心里滚瓜烂熟。什么时候问她,她都能够准确的报出来。就算她老年的时候,得了老年痴呆,但在年关将近,我问她,娘,做冻米糕,麦芽糖要多少?她仍能清楚地说出,一斤糯米三两糖呢。可见,有些事情,在娘的心里那是至死也忘记不了的。

我小时候最爱的就是麦芽糖,我喜欢麦芽糖粘住牙齿后,上牙与下牙一搭一搭地感觉。还有就是麦芽糖里的麦芽香,咬一点嘴里,那麦芽的香气就在齿唇之间一点一点的荡开来,让人总有一种躺在阳光下田野中的感觉。

家里买的麦芽糖远比那来收鸡毛、鸭毛、塑料鞋、牙膏皮,挑着箩担的货郎手里的麦芽糖好吃。货郎手里的麦芽糖吃到最后嘴里会发涩,而且有一股米糠味道。经常会丰城贩卖麦芽糖的二哥说,丰城人做麦芽糖实在,用的都是好的小麦糯米,而那些货郎,用的不是玉米就是红薯,还有米糠,做出的麦芽糖自然是与丰城人的麦芽糖没有可比性。但就算是没有可比性,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够吃上一块货郎敲下的麦芽糖,那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做冻米糕的麦芽糖用油纸包着,像一扇石磨一样大。母亲打开油纸,一手拿菜刀,一手拿锤子,锤子敲在菜刀上,麦芽糖应声而碎。我站在边上,等着母亲拿一块麦芽糖塞到我的手上,否则,我会趁她不注意,偷走一块更大的。

配比好的糖放在锅里慢慢的熬,糖在锅里一边冒热气,一边冒泡泡。当母亲的筷子伸进锅里,拿起来时候,看到糖已经能够牵丝,将糖丝快放进装好半碗清水的饭碗,糖丝又能够迅速凝固成团。母亲就知道下米花的时机到了,她将米花下进锅里,不断地搅拌。当所有的米花都被糖毕包围的时候,起锅的时间也就到了。母亲将所有的米花铲进父亲为她做好的四四方方的木框子里中。

米花铲进去后,要不断地挤压,拍平,还要用“竹官升”不断地在米花上滚来滚去,当米花被彻底滚平之后。开始任其摊凉,等到凉到再不烫手之后,母亲用一根木条子打样,刀沿着木条子切开,一条一条切好之后,再切片。此时,又香又脆又粘牙的冻米糕就好了,吃着这样的冻米糕,年也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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