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姐晨读--童年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哈尔滨故乡屯一个低矮但很宽敞的大院子里,我摇着结着冰杈子的篱笆门寂寞的在转着圈子,爷爷告诉我:“你的妈妈回来了”。
那一年我六岁,那一年我还不认识自己的妈妈。
从我记事起,我就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亲当兵,母亲随军,那时交通不像现在这么便利,从东北哈尔滨到我的出生地河南,火车大约是要三天三夜,而且那时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所以我打小就以为自己是爷爷生的,因为爷爷特宠我特疼我。
屋里热腾腾的,一大群人盘着腿坐在炕沿上,奶奶在烧着旺旺的炉子,爷爷正用手搓着烟叶,卷着纸,给大家抽烟。两个我没见过的女人笑眯眯的打量着我:不记得是谁说的:“是小丫吧,多快呀,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其中一个年青一点的女人附和着说。
“快叫妈妈”不知是谁催促了一声。
我怯生生的走上前,茫然无措的看着她们俩,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妈妈,只有躲在爷爷的身后,扭扭捏捏地叫了一声:“妈妈”,很拗口。
仿佛故意与这热闹的气氛不协调一样,我躲过众人的视线悄悄的出了门,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水缸,水缸上结着许多的冰溜子,那些冰溜子圆滚滚的,我一个劲地在掰掉它们,奶奶又在用她那掉了牙的嘴在骂我:“小死丫头片子,妈妈回来了,还是没个笑脸,这个小死丫头片子。”
我不记得我当年的童年了,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的所有的亲戚都告诉我,那个时候,我是一个从来不知道笑的丫头。
东北人有一句俗话,叫做进门的饺子出门的面,奶奶屋前屋后的端着盆子在和面,准备包饺子,她不停的叫唤我,而且絮絮叨叨的想教我怎样做到和面时,按照东北人的方法:面光,手光,盆光。
炕上那一大群人在摆弄包饺子的炕桌和擀面棍儿,我不时的进门去偷偷的望望那两个女人,我想,那个高大而粗壮的女人应该是我的妈妈,而那个年轻的也挺漂亮的女人,做我的妈妈也可能太瘦了。
虽然不敢说话,我的心里还是很兴奋,窜来窜去的,不一会儿就把手弄了个血口子,我好不容易的鼓足勇气凑近那个是我妈妈的女人:“妈妈,妈妈,这,这,可疼呢!”
热热闹闹的屋子突然静了下来,既而是哄堂大笑,恍惚之中,我看见矮个子年青女人润湿了的眼--我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弄清楚的,反正,那个掉了泪的女人,才是我的妈妈。
东北的夜晚寒冷而漫长,妈妈搂着我,给我讲了她讲给我的,我记忆中的第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小蝌蚪找妈妈。
小蝌蚪生下来以后,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她游遍了山川大海,她找啊,找啊,她遇到不同的动物,她都不停地问她们:“你,是我的妈妈吗?”然而,她得到的回答全是否定的:“小蝌蚪,我们不是你的妈妈,我不是你的妈妈,你的妈妈,你还要再去找”
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小蝌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每次听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都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妈妈告诉我的,小蝌蚪找到了妈妈的结局。
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靠在妈妈陌生而温暖的臂膀里,我睁着眼睛又幸福又迷惑地问自己。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那一年,我六岁,那一年,我终于见到和认识,也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妈妈。
那一年,妈妈把我接回了武汉的军营,那一年,我快乐的童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