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color: rgb(0, 0, 0);"><b>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与小说文体的建构</b></h1>

宋丽娟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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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是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重要途径,主要有西人编撰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中国文学作品选和中国文学史著作等文本形式。这些文本集译本、样本、选本于一体,相应地具有间质性、展示性与批评性等特征与功能。通过翻译、展示和批评,西人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不仅实现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文本化,而且自觉地以西方的小说观念审度中国小说,从小说的译名、起源、类型等方面实现了对中国小说文体的认识和建构,进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

作者简介: 宋丽娟,文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元明清文学研究。通讯地址:上海市桂林路100号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200234。电子邮箱:ljsong2015@163.com。;

基金: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西方的中国古典小说研究(1714—1919)”项目编号:15BZW068];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中国古典小说戏曲西译本插图的整理与研究(1761—1911)”项目编号2020BWY006]阶段性成果;

Anthologies of Ancient Chinese Fiction Compiled by Western Sinologis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Literary Style of Fiction

Song Lijuan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

Anthologies of ancient Chinese fiction compiled by Western Sinologists are an important channel for their textualization in the West. These fictive works exist mainly in three forms: selected translations of ancient Chinese fiction, selected works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ies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ing translations, samples and selections at the same time, these texts also feature functions of in-betweenness, exhibition and criticism. Through translation, exhibition and criticism, those anthologies have not only textualized ancient Chinese fiction in the West, but also investigate Chinese fiction from Western perspective, which, regarding issues of translation, origin, and types of Chinese fiction, facilitated the understanding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genre of Chinese fiction, hence contributing to its canonization in the West.

Author: Song Lijuan, Ph. D., is a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with research focus on the literature of the Yua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ddress: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100 Guilin Road, Xuhui District, Shanghai 200234, China. Email: ljsong2015@163.com;

Fund: supported by the General Project of National Social Sciences Fund (15BZW068); the General Project of Shanghai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2020BWY006);

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是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重要途径,如儒莲(S. Julien)编撰的《中国小说选》(Nouvelles Chinoises)、爱德华·格里泽巴赫(E. Grisebach)编译的《中国小说》(Chinesische Novellen)、道格斯(R.K. Douglas)辑录的《中国故事集》(Chinese Stories)等。这些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无可避免地以西方编者的小说观念来衡度中国古代小说,从而在中西文学观念的碰撞和互动中,以西方的小说观念和治学方法对中国古代小说进行文本梳理和文体考辨,并在其编选的小说选本中寄寓了对中国小说的认识和批评。但学术界目前对此类文献的关注大都囿于个案研究,如《自我投影与他者审视——论托马斯·塞尔比〈中国小说中的中国人〉》1(宋丽娟 61—67)、《翟理斯译〈聊斋志异选〉的注释与译本的接受》(孙轶旻 228—237)等,对西人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缺乏较为全面的梳理和整体的考察。有鉴于此,本文即以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为研究对象,进行具体考述。文中所言西方汉学家,主要指欧美汉学家;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既指狭义的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又包括广义上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即西方学者编写的中国文学作品选与中国文学史著作。

一、 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

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是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最主要的文本形式,根据文本的来源、体裁、主题等编排体制的不同,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又可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第一,将从同一部中国古代小说集中选译的故事编辑成集,入选篇目从两篇、三篇到一百余篇不等,《今古奇观》《十二楼》《聊斋志异》《俗话倾谈》等中国小说集成为最流行的文本来源。如下表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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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来源 选本题名 编选者 年代 出版者 入选篇目
《今古奇观》 Kin-ku Ki-kuan. Neue und Alte Novellen der Chinesischen1001Nacht Eduard Grisebach 1880 Stuttgart: Gebrüder Kröner 《羊角哀舍命全交》《庄子休鼓盆成大道》
Kin-ku Ki-kuan. Neue und Alte Novellen der Chinesischen1001Nacht Eduard Grisebach 1881 Stuttgart: Gebrüder Kröner 《转运汉巧遇洞庭红》《王娇鸾百年长恨》
Chinesische Novellen Eduard Grisebach 1884 Leipzig: F. Thiel 《女秀才移花接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Trois Nouvelles Chinoises d'Hervey-Saint-Denys 1885 Paris: Ernest
Leroux
《夸妙术丹客提金》《看财奴刁买冤家主》《钱秀才错占凤凰俦》
Trois Nouvelles Chinoises d'Hervey-Saint-Denys 1889 Paris: Ernest
Leroux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徐老仆义愤成家》《唐解元玩世出奇》
Six Nouvelles d'Hervey-Saint-Denys 1892 Paris: J.
Maisonneuve
《赵县君乔送黄柑子》《金玉奴棒打薄情郎》《裴晋公义还原配》《吴保安弃家赎友》《崔俊臣巧会芙蓉屏》《陈御史巧勘金钗钿》
The Inconstancy of Madam Chuang and Other Stories from the Chinese Edward Butts
Howell
1905 Shanghai, Hong Kong, Singapore: Kelly & Walsh Limite 《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俞伯牙摔琴谢知音》《李谪仙醉草吓蛮书》《李汧公穷邸遇侠客》《滕大尹鬼断家私》《钱秀才错占凤凰俦》

续 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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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来源 选本题名 编选者 年代 出版 入选篇目
《十二楼》 Chinese Novels John Francis
Davis
1822 London: John Murray 《三与楼》《合影楼》《夺锦楼》
《聊斋志异》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Herbert Allen
Giles
1880 London: Thos. de La Rue & Co. 《考城隍》《劳山道士》《娇娜》《婴宁》《罗刹海市》《阿宝》《画皮》等164篇
Chinesische Geister und Liebes-Geschichten Martin Buber 1911 Frankfurt: Rütten & Loening 《画壁》《陆判》《婴宁》《莲香》等16篇
Strange Stories from the Lodge of Leisures George Soulié de
Morant
1913 London: Constable & Co. 《绿衣女》《张诚》《夜叉国》《爱奴》《婴宁》等25篇
《俗话倾谈》 the Chinaman in His Own Stories Thomas Gunn
Selby
1895 London: Charles H. Kenny 《骨肉试亲情》《好秀才》《瓜棚闹鬼》《泼妇》《横纹柴》《九魔托世》《生魂游地狱》

第二,将同一体裁的中国古代小说编译成集。如雷慕莎(Abel-Rémusat)的《中国小说选》(Contes Chinois)将10种拟话本小说辑录成集,分别为《合影楼》《蔡小姐忍辱报仇》《宋金郎团圆破毡笠》《三孝廉让产立高名》《怀私怨狠仆告主》《念亲恩孝女藏儿》《范鳅儿双镜团圆》《三与楼》《夺锦楼》与《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勒格朗(É. Legrand)的《宋国的夫人》(La Matrone du Pays de Soung-Les Deux Jumelles [Contes Chinois])将《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与《夺锦楼》编译成册。

第三,将相同主题的中国古代小说编译成集。如《天镜》(The Celestial Mirror)是由毛继义(J.A. Maung Gyi)和陈途宏(Cheah Toon Hoon)编译的中国小说译文选集,该译本以中国孝义和判案故事为主题,从《二十四孝》《聊斋志异》与《龙图公案》等小说中选译了《单衣顺母》《骗马》《牙簪插地》《叶生》《鹿随獐》《青靛记谷》等24篇作品,1894年由仰光德瓦兹(D’Vauz Press)出版社出版。

第四,将不同体裁、主题的中国古代小说辑录成集。如帕维(Théodore Pavie)的《中短篇小说选》(Choix de Contes et Nouvelles)选译了6篇故事,分别为从《今古奇观》中选译的《灌园叟晚逢仙女》《李谪仙醉草吓蛮书》《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从《龙图公案》中选译的《石狮子》以及《西游记》第九回“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中唐僧出身的故事与第十回“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魏丞相遗书托冥吏”和第十一回“游地府太宗还魂进瓜果刘全续配”中太宗游地府的情节。儒莲的《中国小说选》(Nouvelles Chinoises)收有从历史演义《三国演义》中选译的与“董卓之死”相关的情节,以及拟话本小说《滕大尹鬼断家私》和《刘小官雌雄兄弟》。道格斯的《中国故事集》(Chinese Stories)则将《好逑传》第三回“水小姐俏胆移花”的情节与《怀私怨狠仆告主》《夺锦楼》《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续玄怪录·薛伟》《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女秀才移花接木》《夸妙术丹客提金》等10篇故事辑录成集。屈内尔(Paul Kühnel)编选的《中国小说》(Chinesische Novellen)亦选录了10篇故事,即从《今古奇观》中选译的《滕大尹鬼断家私》《李谪仙醉草吓蛮书》《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夸妙术丹客提金》《钱秀才错占凤凰俦》《唐解元玩世出奇》《裴晋公义还原配》《赵县君乔送黄柑子》与从《聊斋志异》中选译的《王桂庵》等。鲁德尔施贝格尔(Hans Rudelsberger)编译的《中国小说选译》(Chinesische Novellen aus dem Urtext Übertragen)不仅选录了拟话本小说《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合影楼》《夺锦楼》《蔡小姐忍辱报仇》《李谪仙醉草吓蛮书》《钱秀才错占凤凰俦》和《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还从志怪小说《聊斋志异》中选录了《陈云栖》《鲁公女》《倾城》《陆判》4篇故事,从公案小说《龙图公案》中选译了《偷鞋》《石狮子》《龙女》等8篇故事,此外,还选录了世情小说《金瓶梅》第十三回“李瓶姐墙头密约迎春儿隙底私窥”的情节,以及历史演义《三国演义》第八回至第九回中与董卓、貂蝉相关的故事情节。利奥·格雷纳(Leo Greiner)编撰《中国的前夕》(Chinesische Abende: Novellen und Geschichten)从历史演义《三国演义》中选录了“水军头领的计谋”“复仇者”“围绕美人貂蝉的斗争”等5个情节故事,从《东周列国志》中选录了“孔夫子的诞生”“笛音”“龙女”“重耳与姜氏”等7个情节故事,从志怪小说《聊斋志异》中选译了《赵城虎》等5篇故事,从拟话本小说集《今古奇观》中选录了《灌园叟晚逢仙女》。

此外,值得指出的是,诸如巴赞(M. Bazin aîné)的《现代文学》(Littérature Moderne)(Bazain, Vol. 2466-533)、丁义华(E.W. Thwing)的《中国小说》(Chinese Fiction)(Thwing 758-764)、甘淋(Geroge Candin)的《中国小说》(Chinese Fiction)等中国小说论著,虽或分门别类地梳理中国小说,或侧重于介绍书市流行的中国小说,或尝试描述中国小说的经典著作,但亦都选译了中国小说的某些篇章,亦可视为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补充文本。

由上所述,这些西人编撰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或把从同一部小说选集中选译的故事编辑成集,或从同一体裁的中国古代小说集中选译几篇结集,或将相同主题的中国古代小说编译成集,或将不同体裁、主题的中国古代小说辑录成集,形成了中国古代小说选译辑集之形式的多样性,是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重要途径。

二、 西人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

翟理斯的《古文珍选》(Gems of Chinese Literature)、乔治·苏利埃·德·莫朗(George Soulié de Morant)的《中国文学选》(Essai sur la Littérature Chinois)等西方汉学家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在西方文学观的引导下将被中国人视为“小道末计”的小说与诗歌、散文、戏曲并列,从而将小说纳入中国文学的范畴,在其文学作品中选入了中国古代小说的某些篇章,从而构成了西方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另一种重要的文本形式。

古文珍选》(Gems of Chinese Literature),1884年

翟理斯的《古文珍选》于1884年在伦敦和上海发行。2该书以朝代为纲,分为周代与秦代(The Chou and Ch'in Dynasties: 550—200 B.C.)、汉代(The Han Dynasty: 200 B.C. to 200 A.D.)、六朝(The Six Dynasties: 200—600 A.D.)、唐代(The T'ang Dynasty: 600—900 A.D.)、宋代(The Sung Dynasty: 900—1200 A.D.)、元代与明代(The Yuan and Ming Dynasties: 1200—1650 A.D.)六章,共选录了120余篇中国古代文学作品。如第一章选录了《战国策》卷十七楚策四“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的故事。《古文珍选》再版时,翟理斯对初版进行了修改,不仅将章节调整为七章,在第六章“元代与明代”之后增加了清代(Ch'ing Dynasty: A.D. 1644—1912)一章;而且增补了近60种文学作品,共收入中国作品186种,特别是增加了对中国小说作品的选录,如第五章宋代中,增补了罗贯中的《三国演义》,选入了“宦官挟持皇帝”与“战神”两个情节片段,前者是《三国演义》第二回至第三回中“十常侍专权”相关的故事,后者为《三国演义》与关羽相关的情节;第六章元代与明代中,增补了《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音”中王太医为贾母诊病的情节;第七章清代文学中增补了《聊斋志异》和《镜花缘》,《聊斋志异》入选了《汤公》《孙必振》《张不量》3篇故事;《镜花缘》选录的是第十一回“观雅化闲游君子邦慕仁风误入良臣府”中“君子国”的情节内容及第十四回“谈寿夭道经聶耳论穷通路出无肠”中与“大人国”相关的情节。虽然入选小说的时代出现舛误错乱,但小说得以与诗歌、散文相埒,作为文学珍品入选。

中国文学选》(Essai sur la Littérature Chinois),1912年

乔治·苏利埃·德·莫朗的《中国文学选》于1912年在巴黎出版。该书分为文明之前的中国(La Chine avant la Civilisation)、中国文辞(L'Écriture Chinoise)、纪元前(De L'Antiquité au VIeSiècle avant J.-C.)、哲学(La Philosophie)、哲学的式微(La Fin de la Philosophie)、历史(L'Histoire)、第一个故事(Les Premiers Contes)、诗歌(La Poésie)、哲学的复兴(La Renaissance de La Philosophie)、戏曲与小说(Le Théâtre et Le Roman)、编译(Les Compilateurs)与新闻(Le Journalisme)十二章。乔治·苏利埃·德·莫朗的《中国文学选》不仅将小说与诗歌、戏曲、诸子散文并列,而且将戏曲与小说单独设立章节。其中第十章“戏曲与小说”涉及的小说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好逑传》《玉娇梨》《平山冷燕》《花笺记》《平鬼传》《白圭志》《二度梅》《红楼梦》《天雨花》《蝴蝶媒》《隔帘花影》等;并选译了《西游记》第十回“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魏丞相遗书托冥吏”、第十一回“游地府太宗还魂进瓜果刘全续配”和第十二回“唐王秉诚修大会观音显圣化金蝉”的情节;以及《好逑传》第三回“水小姐俏胆移花”和第四回“过公子痴心捉月”的情节。第十一章“编译”涉及的小说有《聊斋志异》《今古奇观》《红楼梦》《金瓶梅》《禅真逸史》《禅真后史》等;并从《聊斋志异》中选译了《画壁》的故事,又翻译了《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的情节内容。

此外,王西里(В.П. Васильев)的《中国文学史资料》1888年在圣彼得堡石印出版,该书作为王西里撰写《中国文学史纲要》的文献资料,亦涉及《聊斋志异》《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金瓶梅》等中国古代小说。3

西人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所收录的小说在数量和篇幅上虽少于其编撰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但却将小说与诗歌、散文、戏曲并列,甚或将小说和戏曲单独设立章节,从而将小说视作中国文学的珍品,使之得以名正言顺地进入中国文学的范畴,这无疑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并确立了中国小说的地位,又进一步推进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

三、 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

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往往将文学作品的翻译介绍作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如巴赞的《元代》(Le Siècle des Youên)将《元人百种》逐一译介,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从《诗经》中选择了128首诗歌译成俄文,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将《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中国小说的部分情节翻译成英文。从这个意义上讲,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往往选录了中国古代小说的某些篇章,使之成为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特殊文本形式。

元代》(Le Siècle des Youên),1850年

巴赞《元代》是目前所知最早的中国文学断代史著作,对元代文学进行了较为整体的梳理和研究。4该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雅文学(Langue Savante),第二部分为俗文学(Langue Commune),第三部分为元代作家谱录(Notices Biographiques sur les Auteurs)。其中第二部分俗文学又按照文体分为小说和戏曲两个部分,小说涉及的有《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不仅对《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作出了介绍和比较,而且重点对《水浒传》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翻译。戏曲部分涉及的有《西厢记》与《元人百种》,特别是对《元人百种》进行了逐一译介。

巴赞《元代》所载《水浒传》法译文分为章回概述和情节选译两部分,章回概述为《水浒传》楔子、第一回至第三十四回的内容概述。情节选译则从《水浒传》节选了“开封府瘟疫(Peste de Khaï-Fong-Fou)”“宋代朝廷的腐败(Mœurs de la Cour Impériale, sous les Song de la Décadence)”“史进学艺(Éducation de Sse-Tsin)”“鲁达皈依佛教(Profession de Lou-Ta)”和“武松的清白(Chasteté de Wou-Song)”五个情节。前者要言不烦地归纳出大致内容,后者则事无巨细地按本而译。通过章回概述和情节选译,巴赞引导读者或提纲挈领或细致审慎地阅读《水浒传》文本。

巴赞不仅重视元代的小说和戏曲,而且将《三国演义》《水浒传》和《元曲选》推举为元代最独特和经典的文学作品,专门列为《元代》的第二部分加以较为详致的叙写。可以说,巴赞的《元代》是将中国小说戏曲及其创作者写入中国文学史的较早尝试,使小说戏曲等俗文学得以与雅文学并置,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中国文学史纲要》(Oчepк иcтоpии китaйcкой литepaтypы),1880年

俄人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于1880在圣彼得堡出版,是《元代》之后又一部中国文学史著作。5与巴赞《元代》聚焦于元代文学不同,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着眼于整个中国古代文学的发展史;而与巴赞《元代》相似的是,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亦将中国文学分为雅文学和俗文学,并用第十三章与第十四章两个章节论述中国文学。

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对中国古代小说的叙述集中于第十四章“俗文学·戏剧及中长篇小说”,论及的中国小说有《聊斋志异》《列仙传》《搜神记》《太平广记》《开辟演义》《东周列国志》《七国演义》《战国演义》《三国演义》《西游记》《白蛇精记》《好逑传》《玉娇梨》《水浒传》《红楼梦》《金瓶梅》《品花宝鉴》等近20种。王西里不仅对这些作品进行了评点,如“若论语言之文雅以及叙事之简洁,则《聊斋志异》颇受推崇”(王西里 210)、“中国人认为《金瓶梅》是最伤风败俗的小说”(212)、“《水浒传》中全是奇闻逸事和绿林强盗”(211)等等,而且重点译介了《红楼梦》《金瓶梅》等小说的故事梗概。王西里将《红楼梦》视作中国最好的小说,既简略地提引出《红楼梦》的情节主线,又专论及“宝玉挨打”“元妃省亲”的内容。在《红楼梦》之后,王西里又简要介绍了《金瓶梅》的大致内容,特别是译介了西门庆迎娶潘金莲、李瓶儿的相关内容。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对《红楼梦》《金瓶梅》的情节概括虽然稍显粗略,但其对《红楼梦》《金瓶梅》等中国小说的定位和品评却颇有见地,对西方读者阅读中国小说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

中国文学史》(A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1901年

翟理斯所著《中国文学史》于1901年在伦敦出版,该书是艾德蒙·戈斯(Edmund Grosse)主编的世界文学简史丛书的第十种,也是目前所知英语世界最早的一部中国文学史著作。6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十分重视中国小说,纲举目张地将小说列入元代、明代和清代文学的章目,如元代第三章为小说(The Novel),明代第二章为小说与戏曲(Novels and Plays),清代第一章为《聊斋》-《红楼梦》(The “Liao Chai” - The “Hung Lou Mêng”),或将小说单独为章,或将小说与戏曲并列设章,或以《聊斋》《红楼梦》等经典作品为章目,将小说视作元明清文学的代表,用大量的篇幅叙写中国小说。

翟理斯《中国文学史》论及的中国小说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玉娇梨》《列国传》《镜花缘》《今古奇观》《平山冷燕》《二度梅》《聊斋志异》《红楼梦》等。翟理斯既从作者、内容、艺术、叙事等诸多方面对这些小说进行介绍,又从这些小说中选译了一些情节以飨读者。如选译了《三国演义》第七十八回“治风疾神医身死传遗命奸雄数终”中与华佗治病相关的情节;《西游记》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中孙大圣与如来佛祖打赌的情节、第九十八回“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中唐僧师徒过凌云渡的情节;《列国志传》第六十四回“临潼伍员争明辅子胥威震临潼会”中众人竞为明辅的情节;《镜花缘》第十一回“观雅化闲游君子邦慕仁风误入良臣府”与第十二回“双宰辅畅谈俗弊两书生敬服良箴”的情节内容;《平山冷燕》第六回“才女心百折不回”中冷绛雪题诗讽宋信的情节;《二度梅》第十四回“拜求神圣因留父上天垂象念孤儿”中梅开二度的情节;以及《聊斋志异》中《瞳人语》《劳山道士》《种梨》《婴宁》《凤仙》等故事。此外,翟理斯还采用译述的方法叙写中国小说的情节梗概,如翟理斯用约三十页的篇幅讲述《红楼梦》的故事情节。通过情节选译和译述的方法,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为西方读者提供了诸多中国小说的精彩选段,成为中国小说选本的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

中国文学史》(Geschichte der Chinesischen Litteratur),1902年

葛禄博(Wilhelm Grube)撰写的《中国文学史》于1902年在德国莱比锡出版。7该书共分为十章,其中第十章“戏曲与叙事文学(Dramatische und Erzählende Litteratur)”将中国小说与戏曲并列,专设一章。该章又分为两节,第一节为“戏曲”(Die Dramatische Litteratur);第二节为“叙事文学”(Die Erzählende Litteratur)。其中第二节“叙事文学”专述中国小说,其涉及的中国小说有《三国演义》《水浒传》《好逑传》《玉娇梨》《平山冷燕》《金瓶梅》《红楼梦》《封神演义》《西游记》《白蛇精记》《今古奇观》与《聊斋志异》等。葛禄博的《中国文学史》不仅从作者、内容及已有译本等方面对中国小说进行描述和品评,而且从这些小说中选译了诸多篇章,以兹赏阅。如迻译了《三国演义》第一回至第九回的情节、《玉娇梨》第三回“百太常难途托娇女”的内容、《封神演义》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的故事;译述了《好逑传》的故事梗概、《白蛇精记》的大致情节;并从《聊斋志异》中选译了《红玉》的故事等等。从这个意义上讲,葛禄博的《中国文学史》亦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了中国古代小说的选本。

巴赞的《元代》、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与葛禄博的《中国文学史》等早期西方学者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大都致力于中国小说的翻译和介绍,选译了诸多中国古代小说的精彩选段,使之成为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本的特殊存在形式。更为重要的是将中国小说写入文学史著作,将小说与诗歌、经史并举,并将其视为元明清文学的经典和代表,清晰地标界了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中的定位和坐标,赋予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中的重要地位。

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文本特征与小说文体的建构

如上文所述,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主要有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西人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和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等文本形式,是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重要途径。文中的文本化主要指的是西方汉学家以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形式呈现或解释中国小说的实践。而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又天然地集译本、样本、选本于一体,从而使其小说选本具有了间质性、展示性与批评性等多重特征与功能。因之,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过程亦成为西方汉学家对中国小说进行建构性认识的重要实践。

首先,无论是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西人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或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早期西人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皆以译本的形式呈现。翻译在中西文学交流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译者将原作翻译成译本,从而将原作者与目的语读者相勾连,在翻译实践中生成了译者与作者、译者与读者,原作与译本,源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等多重对话关系,如图1所示。

这种多重对话关系实际上构成了一种交互的多维的间性关系,如作者、译者和读者之间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原作与译本之间的“文本间性”(intertextuality),译者与原作、译本之间的“复合间性”等,这种由翻译而生成的交互的多维的间性关系或可称之为翻译间性。8以译本形式呈现的西人所编中国小说选本既是翻译间性其中的一方,又是连接对话方的中介,从这个意义上讲,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具备了一种间质性。这种间质性一方面使西人编译的中国小说选本成为中国小说的样本,充当了西人认识中国小说的载体;另一方面,其生成的多重对话关系又使西人所编中国小说选本成为一种开放的流动的“可写的文本”9,从而为西人构建中国小说提供了学理基础。

图1   下载原图

其次,作为中国小说的样本,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无疑具有展示性的作用。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将优秀中国小说作家及其作品汇集于一册,有助于展现中国小说的风貌和样式。如儒莲的《中国小说选》、德理文的《三种中国小说》、爱德华·格里泽巴赫的《中国小说》、道格斯的《中国故事集》、鲁德尔施贝格尔的《中国小说选译》与利奥·格雷纳的《中国的前夕》等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入选的小说既有拟话本小说《今古奇观》《十二楼》,又有文言志怪《聊斋志异》《续玄怪录》,历史演义《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神魔小说《西游记》《白蛇精记》,英雄传奇《水浒传》,世情小说《金瓶梅》《红楼梦》,公案小说《龙图公案》,才子佳人小说《好逑传》《平山冷燕》等,几乎涵盖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各种题材,不仅有助于展示中国小说的基本样貌,而且为西方读者提供了可兹细读的小说文本。

此外,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在展示中国小说文本的同时,亦重视对小说插图的视觉呈现。如雷慕莎的《中国小说选》附有3幅插图,道格斯《中国故事集》有61幅插图,师多马的《中国小说中的中国人》有5幅插图,勒格朗的《宋国的夫人》有25幅插图等等。这些插图既有直接从中国小说插画翻刻而成的(图2);亦有根据中国小说的内容专门创作的(图3)。图2和图3均为《庄子休鼓盆成大道》的插图,前者出自雷慕莎《中国小说选》,乃从法国国家图书馆所藏吴郡宝翰楼刊本《今古奇观》的插图翻刻而成;后者为勒格朗《宋国的夫人》所附插图,由西方画家重新绘制而成。10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添加插图的做法不仅展现了中国小说往往配制插图的传统,从插图和文本等多层面尽可能完整地展示中国小说的样貌,而且又在一定程度上兼具了展示性和间质性的双重功效。

图2   下载原图

图3   下载原图

再次,顾名思义,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在译本、样本之外,又自然而然地以选本的形式存在,从而具有选本的批评性功能。这种批评的功能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其一,“选”,即经由选录哪些作家和哪些小说的方式来呈现对小说的品评。如德理文对《今古奇观》推崇备至,其《三种小说》《六种小说》等小说选本皆选自《今古奇观》。巴赞将《水浒传》视作中国第一部喜剧小说(roman comique),认为《水浒传》不仅充满天真戏谑的风格,而且拥有同一文体的其他著作所不及之丰赡的事件、合宜的情景、详细的敷陈、丰富的日常对话和幽默的旨趣。因之,巴赞勤勉不懈地将《水浒传》金圣叹评本前两卷的内容译介成法文,收入其《元代》与《现代文学》。翟理斯将《红楼梦》视为中国小说的巅峰之作,在其《中国文学史》中不仅将《红楼梦》列入章目,而且用以单篇作品来讲最多的篇幅对《红楼梦》进行详致的描述。其二,以序言、注释与附录等副文本进行阐释。如道格斯的《中国故事集》以《中国小说》(Chinese Fiction)为序言,从主题特征、审美旨趣、题材类型等诸多方面对中国小说作出阐释。翟理斯的《聊斋志异选》附有丰富的注释,既对文中出现的典故制度加以解释,亦间或论及中国小说的修辞与文法。勒格朗则在《宋国的夫人》选本中附有《以弗所的夫人》(La Matrone dphèse)、《查第格》(Zadig)等附录,与《庄子休鼓盆成大道》的译文形成了互文性参照,揭示中西小说可能存在的共同主题及其交互关系。

通过翻译、展示和批评,西人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不仅实现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文本化,而且自觉地以西方的小说观念审度中国小说,从小说的译名、起源、类型等方面实现了对中国小说文体的认识和建构。

其一,关于“小说”这一术语的翻译,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采取了不同的译法,英文常用的有“fiction”“novel”“story”;法文有“roman”“nouvelle”“conte”;德文有“roman”“novellen”等。如甘淋的《中国小说》(Chinese Fiction)、德庇时的《中国小说》(Chinese Novels)、道格斯的《中国故事集》(Chinese Stories)、德理文的《三种中国小说》(Trois Nouvelles Chinoises)、雷慕莎的《中国小说选》(Contes Chinois)、爱德华·格里泽巴赫的《中国小说》(Chinesische Novellen)等。或出于中西小说概念和体制的差异,“小说”一词出现了诸多不同的译法。其实西人最初往往以“小说”及其音译“siaò chou씓seaou shwǒ”,或其字面上的意译“petit langage”“small talk”“trivial works”来指称小说。如雷慕莎《汉文启蒙》:

les lettres familières, les romans, les pièces de théâtre, certains commentaires des livres anciens, les composition légères de toute espèce, et généralement tout ce que les Chinois comprennent sous la dénomination de小说siaò chouě [petit langage].(Rémusat, Éléme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 37)

虽然旨在强调官话对小说的重要性,却亦指出“小说”一词具有丰富的含义。梅辉立(W.F. Mayers)在《中国经典书目提要》中指出:

Novels in general share with puerile storybooks and compendia of miscellaneous jottings the designation Siao Shwo shu, or Trivial Works ...(Mayers 137)

即中国人将小说和幼稚的故事及庞杂的笔记杂糅在一起统称为“小说”。又如马礼逊的《华英字典》释曰:

Seaou shwǒ小说“small talk;” this is the general appellation of historical novels, works of fiction of every character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generally spoken of with contempt.(Morrison 7)

即“小说”是对历史小说和虚构叙事作品的统称。而马礼逊在为其藏书编目时,又将《杏花天》《好逑传》《希夷梦》《儒林外史》等标注为“novel”;将《驻春园小史》《呼家后代》《禅真后史》《石点头》等标注为“story”;将《今古奇观》《豆棚闲话》《虞初续志》《霭楼胜览》等标注为“tale”。11罗存德(Wilhelm Lobscheid)则在其《华英字典》中尝试以汉语对“fiction”“novel”等小说相关术语进行阐释:

Fable: a fictitious narration,寓言,托言,小说,喻言;(Lobscheid 487)

Fiction: 荒唐,小说,无稽之言,无根之语;(505)

Novel: 小说,稗说;(752)

Romance: 怪诞,小说,荒唐;(916)

Story: a tale,话,说,道;a written narrative of facts or events.史,事迹;a trifling tale,小说,小事迹;to tell a story, 讲古,说古事,说事迹;(1021)

Tale: a narrative,说,事迹,传。(1058)

围绕“小说”这一术语出现了译语杂夥、概念交叠的现象,这是异质文学文化交流的一种必然。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与其编纂的字典、书目相一致,试图在中西小说观念的碰撞中对之加以调和。一般来说,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往往以英文的“novel”“fiction”,法文的“roman”,德文的“roman”来指称《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等章回小说,以英文的“story”,法文的“nouvelle”“conte”,德文的“novellen”来指称《聊斋志异》《子不语》《今古奇观》《十二楼》等篇幅较短的文言志怪或话本拟话本小说。12此外,与西人编纂的字典或书目相比,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具有天然的优势,即在演绎“小说”的概念之外,又可以提供直接的感性的小说文本,使得西方读者可以形成对中国小说的比较全面的印象。

其二,关于中国小说的源起,道格斯在《中国故事集》中指出虽然难以考知最早的中国小说刊刻于何时,但可以确知的是与所罗门同时代的《诗经》中已存有故事的因子,而印度佛教又为中国小说带来了神奇瑰丽的想象。翟理斯则将中国小说的缘起追溯至蒙元时期,认为中国小说大抵在元代中西交流的历史境域下,随着中亚讲说故事的传统和伎艺流入中国而产生。甘淋的《中国小说》论曰:“中国小说的作者和时代难以确知。但书中所列举的小说,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是创作于元明清三代。元代是中国小说的黄金时代,并一直延续至明清时期。《三国演义》即产生于蒙元时期,《红楼梦》和《聊斋》则创作于清代。康熙朝后仍有大量小说涌现,至今小说仍在不断增加。”(Candlin 16)将元明清视作小说创作的繁荣时代,小说亦因之成为元明清三代的文学代表,并出现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等诸多经典著作。

其三,关于中国小说的分类,道格斯《中国故事集》中将中国小说分为历史小说(the historical)和社会小说(the social)两类。巴赞在其《现代文学》将中国古代小说及其作者列为两个品级,第一品级(Écrivains du Premier Ordre)为“才子”(Les Thsaï-tseu),又分为“古才子”和“今才子”,其中,“今才子”即“十大才子书”。“十大才子书”又包含了多种类型的中国小说,如《三国演义》是历史小说(roman historique),《好逑传》是性格小说(roman de caractère),《平山冷燕》《水浒传》《白圭志》是世情小说(roman de mœurs),《西厢记》《琵琶记》是会话小说(roman dialogué),《花笺记》是诗体小说(roman en vers),《平鬼传》为神魔小说(roman mythologique)。第二品级(Écrivains du Second Ordre)则包括“大传”(Ta-tchouen)和“小传”(Siao-tchouen)。“大传”即长篇小说(romans),如《西游记》《金瓶梅》等,“小传”即中短篇小说(contes et nouvelles),如《今古奇观》《十二楼》等。其中“大传”(romans)又可分为历史小说(les romans historiques)、神魔小说(les romans mythologiques)和世情小说(les romans de mœurs)三类。甘淋《中国小说》沿袭巴赞,亦将中国小说分为历史小说(the historic)、神魔小说(the mythic)和世情小说(the sentimental);并认为三者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历史小说在想象和虚构的驱动下,试图描摹人性所不可知的神秘世界时,便进入了神魔小说。相反地,当植根于现实人事的叙述时,就形成了世情小说。”(Candlin 30)翟理斯《中国文学史》则将中国小说分为讲史(with usurpation and plotting)、烟粉(with love and intrigue)、灵怪(with superstition)、说公案或铁骑儿(with brigandage or lawless characters generally)四种类型。

西人所编中国小说选本一方面受到编选者知识结构、文化素养、个人偏好等主体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中国小说的体制形态、发展演变等客观因素的制约。因之,西人编纂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过程即是中西小说观念交流、冲突和调和的过程。这种交流、冲突和调和正反映出西方汉学家通过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来认识和建构中国小说文体的实践和努力。而这种实践和努力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的经典化主要体现为以下三个层面:

第一,小说地位的提升。从西人编纂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到中国文学作品选,再到中国文学史著作,中国小说的地位渐次上升。翻译和编纂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本身即是对小说的肯定。正是出于对中国小说的看重,雷慕莎、儒莲、巴赞、翟理斯、道格斯、爱德华·格里泽巴赫等著名汉学家才孜孜不倦地致力于编纂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西人辑录的中国文学作品选则进一步将小说与诗歌、散文、戏曲并列,小说得以作为中国文学的珍品,名正言顺地进入中国文学的范畴。而西人撰写的中国文学史著作更是堂而皇之地将中国小说写入文学史著作,不仅将小说与诗歌、经史并举,更是将小说推举为元明清文学的经典和代表,从而确立了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中的重要地位。

第二,典范作品和作家的确立。通过筛选来确立和呈现文学经典是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的重要功能。如巴赞《元代》通过对《水浒传》的系统译介,将《水浒传》推举为元代文学的代表,同时亦将《水浒传》的作者写入元代作家谱录,指出:“施耐庵是著名的小说家,他是《水浒传》的作者,如果没有这位伟大作家的公义、构想和写作才能,则无法创作出如此引人入胜的具有丰富内容的文学作品。”(Bazin 431)不仅对施耐庵的才能倍加称许,而且将其与戴表元、马端临等诗文家、文献学家并举,写入元代文学史,将施耐庵视为元代的代表作家。巴赞在其《现代文学》中则进一步将“十大才子书”推举为中国最优秀的作品,“十大才子书”即《三国演义》《好逑传》《玉娇梨》《平山冷燕》《水浒传》《西厢记》《琵琶记》《花笺记》《平鬼传》和《白圭志》。巴赞认为这些小说由极具天赋才华的才子所作,语言感人,风格优美;虽以娱乐为目的却又极具精神内蕴和理性思维,堪为中国文学之上品。甘淋《中国小说》更是明确指出中国最著名的小说有14部,分别为《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西厢记》《琵琶记》《红楼梦》《聊斋志异》《东周列国志》《好逑传》《玉娇梨》《白圭志》《平山冷燕》《斩鬼传》和《封神演义》。

第三,西方对中国小说的认同和仿作。西人所编中国古代小说选本在一定程度上彰显并促成了西方学者对中国小说的认可,中国小说不仅被纳入世界文学的格局,而且还出现了西方人对中国小说的仿作。不仅中国小说的道德性受到西方读者的高度赞扬,如歌德评点《好逑传》说:“有一对钟情男女在长期相识中很贞洁自持,有一次他俩不得不同在一间房里过夜,就谈了一夜的话,谁也不惹谁。还有许多典故都涉及道德和礼仪。正是这种在一切方面保持严格的节制,使得中国维持到几千年之久,而且还会长存下去。”(爱克曼 112)对中国的道德礼仪推崇备至。而且中国小说的艺术性亦得到西方学人的认同,如甘淋在《中国小说》中将《三国演义》比作《伊利亚特》,认为《三国演义》理应与《伊利亚特》《埃涅伊德》《耶路撒冷》《奥兰多·芙里欧索》《尼伯龙根之歌》或《失乐园》等世界名著并驾齐驱(Candlin 28);《好逑传》更是被选入《世界小说文库》(Bibliothèque Universelle des Romans),在一定程度上被纳入了世界文学的格局。(417—447)

此外,对中国小说的认可进一步表现为西方文人对中国小说的仿作。或就中国小说进行再创作,或假托中国小说之名杜撰新的故事,从而将中西小说的因子交织融合,成为中西文学交流的一种有趣的文学现象。前者如奥古斯塔·韦伯斯特(Augusta Webster)的《俞伯牙的琴》(Yu-Pe-Ya's Lute, A Chinese Tale, in English Verse),乃就帕维《中短篇小说选》中《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法译文(Le Luth Brisé)加工而成。奥古斯塔·韦伯斯特保留了原作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却将之改写成通篇一体的韵文,以韵文诗歌的形式叙述了俞伯牙和钟子期因琴而成就的一段千古高谊,如:

将俞伯牙、钟子期一抚琴,一听琴;一寄情于琴,一闻琴而辨情的情节敷衍成四十九行的诗篇,描摹细腻,气势层叠,且在高山、流水之外又增加了夏日一节,以抒发俞伯牙对故土的思念。格律严整,句尾押韵,隔句换韵,又通过诗歌跨行或句式的对照赋予其一种流动的韵律美,从而将中国古代小说转化成叙事诗篇,谱出恒久友情的诗意见证。后者如托马斯·西利(Thomas Henry Sealy)的《琉璃塔》(The Porcelain Tower: or, Nine Stories of China)虽以琉璃塔指代中国,又以中国故事命名,实乃西方作者假托杜撰的拟中国小说,即西方作者根据其对中国的想象而虚构的中国小说。13但仍在故事情节中穿插了对茶叶、瓷器、宝塔、鸦片、长辫、裹脚等中国经典元素或传统习俗的叙写,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19世纪西方对中国的刻板印象。

综上所述,西方汉学家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是中国古代小说在西方文本化的重要途径,主要有西人编撰的中国古代小说译文选集、中国文学作品选和中国文学史著作等文本形式。这些文本集译本、样本、选本于一体,相应地具有间质性、展示性与批评性等特征与功能。通过翻译、展示和批评,西人编选的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不仅实现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文本化,而且自觉地以西方的小说观念审度中国小说,从小说的译名、起源、类型等方面实现了对中国小说文体的认识和建构;并从小说地位的提升、经典作品与作家的确立、对中国小说的认同和仿作等诸多层面促进了中国小说在西方的经典化进程。

文学文化的交流总是双向的。如果说,“西学东渐”与国人对西洋小说的翻译和研究是中国小说现代化转型的重要契机,那么“中学西传”与西人对中国小说的翻译和研究则为中国小说另辟蹊径,令其游走异域,转换新生,构成了中国小说研究的另一种维度。而在“中学西传”与“西学东渐”的双向交流中,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研究与国内的中国小说研究又形成了一种历时的交互的共生关系。这种历时的交互的共生关系大致通过四种路径来实现: 其一,取道日本,传入中国。如梁启超、黄人、鲁迅等学者,通过日本学者及其著作而接触西方的小说观念,并以之对中国小说进行大张旗鼓的改革。14其二,经由来华传教士,对中国小说的创作和研究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如傅兰雅(John Fryer)在《申报》发起的“求著时新小说”的活动等。其三,通过欧美留学生或使节,对中国小说研究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如陈季同、吴益泰等中国学者,其留学或出使欧美的经历,使其能直接接触和吸纳西方的小说观念,并以之来研究中国小说。如陈季同的《中国故事集》(Les Contes Chinois)、吴益泰的《中国小说概论》(Le Roman Chinois)等。其四,欧美汉学的持续发展。18、19世纪的西方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培育和滋养了一批专门从事中国小说研究的西方学者,这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小说研究的学术化和专业化,而且使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得以薪火相传、继往开来。如韩南(Partick Hanan)、浦安迪(Andrew H. Plaks)等20世纪的汉学家,继承汉学研究的传统,创作出《中国白话小说史》(The Chinese Vernacular Story)、《中国叙事学》(Chinese Narrative)等汉学力作。

这种历时的交互的共生关系又反映出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和国内的中国小说研究的密切联系: 一方面,西方的中国古代小说研究植根于西方的小说观念,而西方的小说观念又直接或间接地为中国小说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另一方面,吸引了更多国内外学者从事中国小说研究,就中国古代小说选本而言,相继出现了徐仲年的《中国文学选读》(Anthologie de la Littérature Chinois des Origins à Nos Jours)、巴洛尔·阿莱西(Basile Alexéier)的《中国文学》(La Littérature Chinoise)、白芝的(Cyril Birch)《明代短篇小说选》(Stories from a Ming Collection)、翟楚(Ch'u Chai)和翟文伯(Chai Winberg)的《中国文学选》(A Treasury of Chinese Literature)等诸多小说选本,中国古代小说选本一时蔚为大观。新时代日益密切的中西文学文化交流,必然会为中国小说研究带来新的生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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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托马斯·塞尔比为Thomas G.Selby的直译,亦被译为师多马。

2 翟理斯的《古文珍选》于1884年初版,并于1923年再版。再版时对初版选录的作品进行了增补。

3 关于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资料》,可参阅瓦西里耶夫:《中国文献史》,赵春梅译。郑州:大象出版社,2014年。王西里:《中国文学史纲要》,阎国栋译,罗流沙校。北京:中国编译出版社,2016年。

4 关于巴赞的《元代》可参阅宋丽娟:《巴赞〈元代〉及其文学史学史价值》,《文学评论》3(2020):130—140。

5 该书的中译本参阅瓦西里耶夫:《中国文献史》,赵春梅译。郑州:大象出版社,2014年。王西里:《中国文学史纲要》,阎国栋译,罗流沙校。北京:中国编译出版社,2016年。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分为十四章:第一章开宗明义;第二章中国人的语言与文字;第三章中国文字和文献的古老性问题以及中国人的看法;第四章儒学发展的第一个阶段·孔子及其实际贡献·三部最古老的儒家文献:《诗经》(中国精神发展的基础)《春秋》《论语》;第五章作为儒家大的基础的家庭伦理——《孝经》·儒家的宗教与政治——《礼记》·儒家执政的意愿的表达——《书经》;第六章孟子;第七章儒学发展的第二个阶段;第八章非儒思想家·道家;第九章佛教;第十章中国人的科学发展·史地著作;第十一章中国人的律学;第十二章语言学·评论·古董;第十三章中国人的雅文学;第十四章俗文学·戏剧及中长篇小说。关于王西里的《中国文学史纲要》,可参看李明滨:《世界第一部中国文学史的发现》,《北京大学学报》1(2002):92—95。阎国栋:《俄国汉学家王西里的中国文学观》,《文学遗产》6(2014):133—140。

6 艾德蒙·戈斯主编的世界文学简史十种(Short Histories of the Literature of the World)分别为《古希腊文学史》(Ancient Greek Literature)、《法国文学史》(French Literature)、《英国现代文学史》(Modern English Literature)、《意大利文学史》(Italian Literature)、《西班牙文学史》(Spanish Literature)、《日本文学史》(Japanese Literature)、《波西米亚文学史》(Bohemian Literature)、《俄国文学史》(Russian Literature)、《梵语文学史》(Sanskrit Literature)与《中国文学史》(Chinese Literature)。由此可见,中国文学被纳入了世界文学的格局。翟理斯的《中国文学史》以朝代为纲,分为八卷:第一卷分封时期(The Feudal Period,B.C.600—200);第二卷汉代(The Han Dynasty,B.C.200—A.D.200);第三卷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Minor Dynasties,A.D.200—600);第四卷唐代(The T'ang Dyansty,A.D.600-900);第五卷宋代(The Sung Dynasty,A.D.900—1200);第六卷元代(The Mongol Dynasty,A.D.1200—1368);第七卷明代(The Ming Dynasty,A.D.1368—1644);第八卷清代(The Manchu Dynasty,A.D.1644—1900)。

7 该书分为十章:第一章与文学有关的教育、语言和写作(Einletiung,Sprache und Schrift in Ihrem Verhältnis zur Litterature);第二章孔子与古代文学(Confucius und die Klassische Litterature);第三章前儒学时代和儒学时代的文学,旧儒学与哲学的逆流(Litteraturdenkmäler aus der Vorconfucianischen und Confucianischen Zeit.Der Ältere Confucianismus und Philosophische Gegenströmungen);第四章老子与道教(Lao-tszě und der Taoismus);第五章诗歌的复兴:屈原与楚辞(Die Wiederbelebung der Dichtkunst:K'iüh Yüan und die Elegien von Ch'u);第六章汉代:古代的复兴,史学、哲学与诗歌(Das Zeitalter der Han:Wiedergeburt des Altertums.Die Geschichtschreibung.Phisosophie und Dichtkunst.);第七章从汉代覆灭到唐代的建立(22—618)(Vom Sturz der Han-Dynastie bis zur Herrschaft der T'ang(220—618));第八章唐代(618—907):诗歌的繁荣期(Das Zeitalter der T'ang(618—907):Blütezeit der Lyrik);第九章宋代及其对中国近代的影响(Das Zeitalter der Sung und Sein Einfluss auf das Moderne China);第十章戏曲与叙事文学(Dramatische und Erzählende Litteratur)。

8 关于复合间性,可参阅刘悦笛:《在“文本间性”与“主体间性”之间——试论文学活动中的“复合间性”》,《文艺理论研究》4(2005):64—69。

9 “可写的文本”的概念由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提出,文中主要指编译者对中国小说的创造性阐释和改写。

10 可参阅宋丽娟:《中国古代小说西译本插图的生成与演变(1761—1911)》,《文学遗产》5(2017):146—159。

11 《马礼逊手稿书目》现藏伦敦大学亚非学院马礼逊特藏室,编号MS80823。

12 此处仅就一般情况而言,有时亦会出现例外。如德庇时的《中国小说》(Chinese Novels)将从《十二楼》中选译的《合影楼》《夺锦楼》《三与楼》称之为“novel”。关于中国小说的译名,可参考关诗珮:《晚清中国小说观念译转——翻译语“小说”的生成与实践》。香港:香港商务印书馆,2019年。宋莉华:《中国古代“小说”概念的中西对接》,《文学评论》1(2020):176—185。

13 琉璃塔指的是南京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因《联合省东印度公司谒见中国皇帝或鞑靼大汗记》的介绍而在西方负有盛名,书中载有约翰·尼霍夫(Johannes Nieuhof)绘制的琉璃塔之图,琉璃塔遂被西方人视为中国的一种象征。

14 可参看关诗珮:《唐“始有意为小说”:从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看现代小说(fiction)观念》,《鲁迅研究月刊》4(2007):4—21。陈广宏:《黄人的文学观念与19世纪英国文学批评资源》,《文学评论》6(2008):4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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