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苑】张卫锋:外婆家在金水沟

外婆家在金水沟

文/张卫锋

今夜无眠,今夜无梦;今夜,月色朦胧,繁星闪烁。忽然想起,几日前我听过的一首儿歌。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谣,从早唱到晚;

从小唱到老,外婆教妈妈,

妈妈把我教,摇啊摇,

我的外婆桥,大雨冲不走;

大风刮不跑,弯弯小石桥;

青山绿水照,唱出人间情…

这首歌谣,勾起了我心灵深处儿时的记忆,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婆,还有外婆家的金水沟…

外婆家住在渭北旱塬上一个偏远的村落,金水沟是外婆家东头的一条沟壑,金水沟里有条河叫金水河。在村落西北部约百里之外的武帝山北麓,一泓清泉汩汩流淌而出,这便是金水河的源头。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冲刷,金水河沿着蜿蜒崎岖、连绵逶迤的沟壑,横跨黄龙、合阳、大荔境域,在外婆家东南方向,穿过一片湿地,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奔向母亲的怀抱——黄河。

外婆育有三儿三女,母亲排行老大。小时候,曾听外婆说过,热心媒人把母亲介绍给父亲,当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反对的原因主要是嫌父亲姊妹多,家境贫寒。父亲第一次登门拜访丈母娘,“看这娃端正干净,言语少,稳当,这比啥都强,愿意了”,外婆一句“愿意”,这门亲事便定下乾坤。后来,我长大了,记事了。父亲在省城工作,母亲也没少带外婆去省城小住,一住就是个把月。如今,去趟省城已不值一提,可在那个年代,的确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金水沟离我家有五里地,我家偏西。现在,通往外婆家的路已变成一马平川的柏油路,去外婆家只是分分钟的事儿。但是,那时候却是一条凸凹不平的土路。在外婆家的村西,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行约半里地,又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路两边是高高的土堰,这样便形成了四周高、中间低的一片洼地,俗称“胡同”,传说胡同经常会有狼出没。我和母亲不知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回,每次经过那片胡同,都会令我毛骨悚然。

然而,外爷在这条路上,却如履平川,像串门一样。

小时候,外婆曾经对我说:“你妈刚生下你时,你像这么大”,外婆两只手伸出食指,比划出一个不到一尺的手势。“看你瘦碎瘦碎的,还爱生病。我和你妈不知流过多少泪。我常念叨,看这娃瘦的跟猴一样,咋能养活嘛?你爸爸在外开车,你姊妹几个蛛蛛拉串串,一个挨着一个,日子实在难过。后来,你外爷买了一只奶山羊,挤下奶天天往你家跑,经常是米呀、面呀、菜呀,疙瘩流星,装满了车子。去的次数多了,你这巷子里的人全都认识外爷和外婆,你外爷就算是把这条路买下了。么料想,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印象中的外爷,高高的个头,四方脸,大眼睛,年轻时候烧过酒,当过三十多年大队干部。他与在任干部们带领乡亲们在金水沟开荒造田、治河种树;挖荒山、修管坡、打机井,让金水河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到村落高低不平的田间地头。在金水沟管坡坡头上,时常会看到成群的女人们在洗衣物。她们手持棒槌,敲敲打打,此起彼伏,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常常可见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站在潺潺流水的河渠里,摔着长长秀发洗头的身影;女人们把洗好的衣物晾晒于草丛之上,花花绿绿、成片成片;蝴蝶在上面飞舞,孩子们有的在追逐蝴蝶,有的坐在矮墙上发呆,构成了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的画面。外爷他们年轻有为,敢想敢干,硬是把“旱塬”变成“水浇地”,让“荒沟”成为村落一道秀美的风景。

外婆儿女多,孙子孙女也多。每逢暑假,外婆家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金水沟也是我们这些家孙外孙常去的地方,不只是因为金水沟好玩,更多的是外爷在那里。自从外爷离开大队之后,他便扎根金水沟,当上了看沟护林的管家。我们时常光脚沿着金水河畔走来走去,看着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河水里欢快地游过,踩着软绵绵的泥土,抓乌龟、逮蚂蚱、套蜻蜓、捉蝴蝶,尽情地玩耍,时常忘记了吃饭。最难忘的是金水沟的枣沫糊。记得外爷住在沟底下一排窑洞里,窑洞前是一片开阔的场地,场地上经常撑着几串箔子,上面晒着许多大红枣。其实,与其说是看外爷,更多是奔着枣沫糊去的。外爷做的枣沫糊稠稠的,粘粘的;去掉核的枣肉那么厚,那么甜,每次我总要喝上一大老碗才肯罢休。

瓜果飘香的季节,每次父亲开车载着母亲和我去外婆家,小舅便一溜烟地跑去河里(金水沟,外婆的口头语)叫外爷。外爷从河里回来,时常提个大草笼,笼里装满了青草。我看到外爷的笼,就知道有好吃的,拨开笼里的青草,各种水果映入眼帘,苹果、李子、桃子、林金、脆瓜、菜黄瓜什么的。说话间,外爷和大舅、二舅轮换着抽起了水烟锅子,腾云驾雾,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而我却囫囵吞枣般地吃起了水果。林金是我的最爱,长长的把柄,脆脆的,酸酸甜甜的,但却始终不知其正名叫什么。外婆做瓤皮子是一绝,光滑筋道,薄厚均匀。她在瓤皮里调放些芥末油,辛辣辛辣的,我的鼻子直冒汗,而外爷却稳如座钟,吃的津津有味。

外婆心地善良,宽厚仁慈。虽是个普通庄稼户人,可她秀外慧中,胸怀若谷,遇事冷静。

母亲48岁病逝,对于上高三的我来说,是灭顶之灾,如天塌下来一般。那年,在院子里,我头贴着檐墙,哭的死去活来。而对于外婆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生死离别最痛苦的一种。可外婆的眼泪早已流干,她坐在炕上,反而不停地安慰我:“让娃哭,哭出来心里就不憋屈咧”。

那年夏天,是我与外婆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二舅做水果生意,在外婆家村西修建果库,在村东金水沟开挖窑洞。我开着一辆拉水车,给工地供水,往返于几公里以外的机井与工地之间。我和外婆同吃同住三个月,饺子、麻食、面条、瓤皮子,外婆为我做遍了花样饭。每天,她都会把饭菜做好,用纱网筛盖住等我。外婆喜欢看我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也习惯了外婆一边扇着芭蕉扇一边唠叨的场景。晚上,与外婆一起乘凉,躺在外婆的睡椅上,望着满天繁星,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外婆家,见到了我的小舅。期间,我目光四处漂游,寻觅外婆的一茶一碗、一盆一罐,追随一切与外婆有关的足迹。然而,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我却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行走在外婆家的乡间小路上,站立于金水沟之巅,极目远眺,巍巍黄河如巨龙般地横亘于中条山之下,波澜壮阔,气势磅礴;低头俯视,金水沟还是那条沟,湍流不息的金水河以及河边的小屋、树林、果园,连同那些洗衣服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所有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行渐远。可外婆不会,因为自从外婆将自己种在金水沟,我的记忆便永远留在了这里。

童年的梦,七彩的梦;

童年的歌,欢乐的歌;

童年的脚印一串串;

童年的故事一摞摞…...

 作者简介:张卫锋,陕西大荔人,大专文化。大荔县腾飞高考志愿工作室首席咨询师。热爱文学创作,同州网特约撰稿人。曾有《抹不去的儿时记忆——涝池》、《一件珍贵的传家宝》、《父亲的“老解放”》、《你是人间四月天》等文章在同州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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