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临江仙·寒柳

清代：纳兰性德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寒柳是写冬天的柳，你见过冬天的五更的寒柳吗？

由于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很多地方的冬天其实并不寒，更没有“层冰积雪”，五更时候，大部分人也都还在睡梦中。

但人家纳兰见过，“疏疏一树五更寒”。因为他睡不着，他想念妻子了。

“层冰积雪”，语出《楚辞·招魂》，如果联系一下《招魂》的上下文：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层冰峨峨，积雪千里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兮。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应该是希望妻子能够归来，但他的妻子半年前因难产去世，再也回不来了。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恩爱夫妻，撒手永诀。明月虽好，更见自己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凄凉无助。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繁丝”和“春山”，都暗喻女子的眉毛，这里用作女子的代称。在柳丝摇落的时候，想起心爱的妻子，曾经的恩爱，倍感柔肠寸断。

“湔裙梦断续应难”。湔，现在不常用，不认识也正常，念作“jian”，是洗的意思。旧日风俗，三月三日上巳节，女人们相约一同到水边洗衣，这样可以除掉晦气。有个说法是“度河湔裙，产子必易。”去河边洗衣裳，生子就会容易些。可是他的夫人最终还是难产死了。

“湔裙梦断”还有个典故，李商隐在《柳枝词序》中说：一男子偶遇柳枝姑娘，柳枝表示三天后将涉水湔裙来会。如今涉水相会的梦断了。

好梦容易断，断梦难再续。

易安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将愁深藏于心底；纳兰的“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将恨攒聚于眉弯。

纳兰词是真好，情真意切，所以王国维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连对纳兰词评价不高的陈廷焯也说这首词“言之有物，几令人感激涕零”，推为纳兰词的“压卷之作”。不知道容若听到了会不会高兴一些呢？

在悼亡词里，个人以为纳兰的《临江仙·寒柳》是第二好的，仅次于东坡先生的千古绝唱《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写得好又怎样呢？情真不寿，慧极必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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