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给陈传席先生上课(原创)

再次给陈传席先生上课

——因吴昌硕、黄宾虹二贤的艺术而起

刘晓林

作为艺术理论工作者的陈传席先生是懂些书画的:他对吴昌硕、黄宾虹二贤的艺术,在整体上都评价不低——尽管这已是世人达成的共识。同时,他在某些本质问题的认识上又很是欠缺。比如,其认为吴昌硕先生的作品中缺乏“清雅”之气,黄宾虹先生的画法单一、缺乏激情。

基于上述,九天居士想再次给陈传席先生上课。批评不等于完全否定,表扬不等于完全赞同。在此原则下,上课内容如下:

1、吴昌硕先生的作品中是否缺乏“清雅”之气?

吴昌硕先生的作品中以雄浑为主,但并不乏清雅之气——雄浑之气全然统领了整个画面,清雅之气隐藏于其后。

若雄浑不在,则生机不存。生机不存,则所谓的生命意义、价值等无从谈起。物、人、艺,三者同理。作为人所创作的艺术,以阳刚、雄浑为主,阴柔、婉约为辅。也就是说,同样“比例”的阴柔之美是逊于阳刚之美(雄浑之美)对你我灵魂的震撼、涤荡等“功效”的。在艺术上,我们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绝大多数的杰出、伟大作品要么做到了蕴藏并传递出了足够的力量之美(阳刚之美),要么做到了蕴藏并传递出了极至的婉约之美(阴柔之美),要么做到了蕴藏并传递出了非凡的中和之美。上述三者以雄浑之美为最。根本原因如下:

唐人司空图著《二十四诗品》,其不仅是文学评论方面的经典,对艺术审美同样适用。二十四诗品如下: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综合论,若以“禅月见潭心”来称誉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其定然是当之无愧的。二十四美中因何雄浑居首?或许这里面存在着天机。

宇宙中存在着若干既定的秩序,谁若打破,谁受惩罚。阴阳平衡即是其一,平衡则优,失衡则劣。阴阳平衡若转换为数字则是“天数”与“地数”相等。天数(即阴数:2+4+6+8+10=30),地数(即阳数:1+3+5+7+9=25)。根据宇宙间阴阳平衡的法则,25的“阳单位”=30的“阴单位”。或者说:1个“阳单位”=1.2个“阴单位”。也就是1个“阴单位”的美(内美或内能)<1个“阳单位”的美(内美或内能)。宇宙万物莫不遵循着既定的“道”——阳刚之美(以阳为主)与阴柔之美(以阴为主)是最能震撼你我灵魂的美。(此外,阴阳互融的中和(冲淡)之美则是最能涤荡你我灵魂的美。)

就整个中国美术史而看,吴昌硕先生在篆刻、石鼓文上的成就堪称绝伦。进而言,他对线的把握可谓游刃有余且力可扛鼎,而线是整个中国画的基本构成。随之,其绘画中便自然具备了书法篆刻的宏大气象。一旦这种宏大的气象形成后,对欣赏者的视觉冲击则非同寻常。如果仔细研究,我们会发现吴昌硕先生在“豪放”下有着超乎常人的“婉约”——清雅之气可纳入“婉约”的范畴之内。(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此类大艺术家另一位代表人物史李可染先生)

2、黄宾虹先生的画法是否单一、缺乏激情?

大艺术家需要悟道而得,真正的大艺术家必须是大思想家。黄翁宾虹即是此俦。数十年来,中国美术界的理论工作者和美术工作者都对黄氏的艺术做了大量的研究讨论。然可观者乏!真正通晓其艺术“骨髓”者如晴空夜星,当可数尽。

“道尚贯通,学贵根柢,用长舍短,集其大成,如大家画者,识见既高,品诣尤至,阐明笔墨之奥,创造章法之真,兼文人、名家之画而有之,故能参赞造化,推陈出新,力矫时流,救其偏毗,学古而不泥古,上下千年,纵横万里,一代之中,曾不数人。”这是黄翁宾虹在1934年的《画法要旨》所记,当有对个人的自励。今天在九天居士看来,先生可以坦然而居了!

“画法关通书法律”,斯言不虚。或许其他的画种可以不用“写”,而优秀的中国画则不能不通过“写”而成。如果说描绘是对物象的“轨迹”呈现,而写画则是在此基础之上的、创作者心与物合的律动反应。换言,律动较“轨迹”更具备活脱脱的生命力。因为中国画中“写”的存在使得“轨迹”拥有了创作主体的灵魂,客观被赋予了情感。“书画同源”被无数的人们传诵,根本原因何在?造型艺术莫离轨迹,轨迹所在莫离一线(或纯线或面块边缘形成的模糊线),一线所在当观其写。线之“生命”,因写而见高下。可以说,书画始于写,同出而异名。换言:书繁则往往归之于画,画简则往往归之于书。出类拔萃之士浑忘何者为书,何者为画;书可作画,画可作书。写者如泻,自然流淌,汩汩而出,一派天然;跌宕起伏蕴大千生机,静水流深贮别样洞天。20世纪的中国画坛,真正实现以书入画的仅吴昌硕、齐白石、傅抱石等人。黄宾虹先生因其独有的生命历程、学养构成,使得他在对“书”的整体理解上堪称翘楚。

就表象来看,黄宾虹先生的画法的确单一。仔细研究则会发现其实在是变幻莫测,复杂至极——简单即是终极的复杂。尤其是他晚年的作品更是了无雕饰,黑白两色却五彩披纷。黑白是自然物象最朴素的色彩语言,《庄子·天地》言:“通一而万事毕”。张彦远说“草木敷荣,不待丹碌之采;云雪飘颺,不待铅粉而白,山不待空青而翠,凤不待五色而绰。是故运墨而五色俱,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黑白仿佛全然舍去了自然风景中的绚丽色彩,却以朴素和简淡潜入了人们的内心。黑白中有着无理性的有理,有着有理性的无理;有着莫测玄机,有着阴阳之道。事物间的不同当在其精微处而非大略,所谓:“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换言:“大自然之妙一样不事雕琢,不是仅靠功力就能达到的。真可谓智慧与技巧兼擅双优,内心和腕下都畅行无碍了。笔墨不随意着处,着处一定有它的道理:在一划里面,起伏的异态在笔锋尽现;在一点之中,顿挫的神机在毫端全出。”黄宾虹先生那通过貌似单一所画出的作品即如上述。退而言之,即使真的单一又如何?江湖中一招制胜可以称雄,千变万化也可以言尊。艺术上也是如此!不多述。

艺术作品传递出的激情是什么?飞扬跋扈吗?跌宕纵横吗?生机勃发吗?……是又不是!就艺术气息、艺术风格而言,有的偏平和、有的偏雄浑、有的偏淡雅……不一而足。杰出或伟大的艺术品就内在而论,都有着较绝大多数艺术品要强得多的生命力——渐江、髡残等的作品如此,朱耷、徐渭的作品如此,吴昌硕、黄宾虹的作品如此,林风眠、潘天寿的作品如此。真正的激情是什么?掷地有声的“少林棍”,若潘天寿者、吴昌硕者。静水流深的“八卦掌”,若黄宾虹者、林风眠者。这两大类型的激情没有高下之分,是大艺术家的综合因素制约的结果——绝顶的高手殊途同归,都可以在光明顶之上俯瞰妙景。

伟大的艺术具有“踏平”时空的穿透力,它能直入赏者的“黄龙所在”。它会使得赏者费解、思索、震撼、缠绵、嚣张、低沉、不能自已……伟大的艺术不求而求,不知术为何物却处处时时有术;创作者一切思想并着整个宇宙(所绘作品)在自己内心所留下的烙印一同进入作品中却浑然不知:中规与破矩自然而生。伟大的艺术当有其足以引发你我无尽遐想的广度和鞭辟入里的深度。虚空粉碎,笔墨乾坤。混沌中自有光明,哲思中幻变山岳。黄宾虹先生的作品中充满了蕴藉下的激情,无为之为的“道”即是如此。

总之,九天居士认为:吴昌硕先生的作品中具有妙不可言的“清雅”之气,黄宾虹先生的画法并非单一、拥有着极其深邃的激情。

“然而俗监之迷者,深废浅售,此庄周所以笑《折扬》,宋玉所以伤《白雪》也。”换言:“然而世俗上认识不清楚的人,深刻的作品常被抛弃,浅薄的作品反而有市场。因此,庄周就讥笑人们只爱听庸俗的《折杨》,而宋玉也慨叹高雅的《白雪》不被人欣赏。”

“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颂者,容也。并非完美的吴昌硕、黄宾虹两位先生巍然屹立于美术史——陈传席先生对自己的“高论”理应好好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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