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许光辉/中医人李穆 / 开普饭

中医人李穆

作者：许光辉

我的手机上有280多个微友和20多个微信群。特别活跃，天天有动静、日日有交流的大概有七八个群，其中一个是“岳阳市科普作家协会群”。这个群以科普作协的会员为主，只有40多个人，因群主罗忠良（协会秘书长）组织得力，徐胜成、肖植文等几位老科普作家热力四射，勤勉有加，热闹得很。比如“LIMU锋芒”的群友，紧紧围绕中医药文化传承、弘扬、普及这个主题，几乎每天五六点之间要发一段自己写的几百到上千字的经验或体会文章……一个群拥有几个如此热心的“活动家”“宣传家”，又是共同科普爱好者，热热闹闹算是最正常的事。

“LIMU”是李穆的拼音，“锋芒”是他的个性。李穆是平江板江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13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因为身材瘦小，干不了耕种之类的体力活，便随外祖父名老中医巫书林学医，十七八岁就在乡村行医看病。由于从外祖父那里学的是传统中医药，对现代医学的理化检测，如X光、化验等一窍不通，内心有强烈的再学习、再提高愿望。文革恢复高校招生的1972年，一直在坚持自学中学各科基础知识的李穆考入了湖南中医学院，经历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毕业后在基层医院一干又是七年。1984年初作为拔尖人才调入岳阳，在一家职工医院当院长，1991年调农工党市委机关工作。

进入机关后，他爱学习、爱思考、爱表达、爱做事的习惯一直坚持着，也颇有业绩，是公认的能人。也许是认为机关工作太单调、太轻松，他于1992年正式辞职下海，成立了自己的岳阳市海联中草药研究所和门诊部，专注于悬壶济世和中医药科普事业，在行业内是颇有建树的。现在，他是岳阳市古今医药研究所主任医师，并在22家学术团体兼职。如中华中医药学会科普专业委员会委员、社会力量办医管委会常委，中国中医药信息研究会政策与管理分会常委，湖南省中西医结合学会农村与社区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岳阳市中医药学会副会长，岳阳市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湖南省高血压临床病因研究课题组组长等职，曾为国家“九五”扶贫组成员。2008年被评为“全国优秀中医健康信使”，是湖南省唯一获此殊荣的科普作家；2009年被评为“全国基层优秀名中医”，是岳阳市唯一获此殊荣的基层中医；2009年中国科普年会上，被聘为全国中青年科技创新专家委员会委员。2008年所有成果被收入岳阳市名人档案馆，为岳阳市医药卫生界收入名人档案第一人。先后发表各类学术论文200多篇，编著出版科普和学术专著10多部。多次赴东南亚、澳洲等多国进行学术交流。创办了自己的中医药文化产业园和湖南省中草药识别科普示范基地。

我和李穆相识相交，始于1995年。那时候，岳阳市海联中草药研究所属科技型民营科技企业，而科技型民营企业的审批与管理职能属市科委，我在委里任办公室主任。李穆当时专注于中草药满坡香的研究与开发，用本地中草药研制了一种“清毒益寿茶”，申请并获得了发明专利。此专利在实施开发和转让的过程中发生了纠纷，正在打官司，所以来科委比较多，自然与我的接触也多。我对他的最初印象，是说话的语言犀利，让人难忘。比如说，“人病了是要找医生而不是找医院。”“看病要找明医不要找名医。”“现在的医院基本上没有医生，都是仪器的奴隶，凭仪器吃饭。”“医院为赢利而生，想的是怎样从患者身上捞钱。”“咳嗽不好连做两个CT，叫文不对题。”“高血压不是病，只是个理化指标，且因人而异。”特别是对高血压长期吃降压药，他是极为反感、反对的，认为不针对产生高血压的原因来改善身体状态而一味用药，是老换灯泡不查线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李穆的这些话，对行业之外的人来说，是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无所谓，但行业人听了不免反感，因此李穆是个有争议的人物。

在与李穆的交往中，我亲身经历了一些事，加深了我对李穆的了解和信赖。记得好像是1998年吧，有一次在外出差几天回来，进屋看不到爱人，叫也无人应。心里想，她应该在家呀，因为她知道我今天回来。待我到卧房一看，人在床上，全无血色。我问她话也无力回答。我要扶她起来上医院看病，她说周身胀痛动弹不得。当时已是晚边了，天也是乌风陡暗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一时手足无措，便向李穆打了个电话。把情况介绍清楚后，李穆说，“这是气血不通，闭住了。你赶快到找一把香葱来，要带根的，然后把上面的叶子切掉不用，将根部一节用酒炒热，用纱布包好趁热从胸部贴肉往下推。记得只能顺推，用暗力，动作要柔和、匀称。如果凉了再加酒炒热再推。”我遵嘱跑到菜市场，买了一大把香葱，如此这般一弄，20多分钟后，爱人开始不停地放屁，症状明显减轻，连声说：“啊，好了好了，舒服了。”

说到李穆的民间验方、单方，很多病友都能说出很多故事。李穆是有医者仁心的人，你一个电话给他，他就会说个单方给你，并不卖关子或要你上门。如果是熟人朋友，他还会回电话来询问用药效果。2014年上半年，我的岳父病了，在汨罗市人民医院住院。有天深夜爱人突然从医院哭着打来电话，说父亲病危了，要马上转院。我第一时间托人在市里联系最好的医院，转院方说的是急性胰腺炎。

岳父到岳阳后，身上是一堆的管子，鼻孔里嘴里到处都是，整天昏昏欲睡不动不挪，不开眼睛。十几天了，没什么好转，加上在岳阳只有我们夫妇为主和女儿女婿配合护理，也挺累的。一个病，弄了十几天没好转，我总感到不对砣，于是跟李穆打了个电话。他详细询问了病情，然后说：“肯定不是胰腺炎。如果是胰腺炎，开口喊痛就死人了。”我请他到医院来看看，他说那不行：“我只能给你一个办法，你去买两盒霍香正气液，每次喂2支，4个小时喂一次，应该有效果。”我得到这个办法后，与妻子商量，考虑到霍香正气液是种普通常用的药，吃点应该无碍：“但有一条，这是我们自己采取的办法，如果搞出了稀稀，那就既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李穆，更不能怪医院。”我们商量，从下午查房结束后开始喂，严格按4小时一次，两人都在医院里守着。喂下去十几支后（好在医生、护士都是戴口罩来的，没有发现我们的小动作），岳父奇迹般睁开眼睛，要求自己上厕所。屙屎屙尿后，人也就正常了，过两天身上的管子也拔了，像个比较轻松的病人了。

经过一个多月治疗后，院方怀疑岳父得的是肺癌，并请了省城的教授来岳阳会诊，确定是肺癌晚期，肺部表面有鳞状癌片，只活得三五个月了。考虑到岳父已年近八旬，建议保守治疗。一次医生在与我交流时，因我耳背可能声音大了点，被听力特别好的岳父知道了病情，便强力要求出院回家。岳父说：“我只到你家住一个晚上，你们送我回汨罗。”

岳父办出院手续那天，我同李穆讲，请他到我家来一次，帮我岳父诊断一下。李穆来后，我将医院的资料拿给他看。他对灯光看了会儿，便问岳父：“你原来是搞粉尘作业的吧？”我立马代岳父回答：“是的。他原来是汨罗市磨料磨具厂的工人，几十年都是与金刚砂冶炼打交道。”李穆听了后解释说，这片子上的阴影不是什么鳞状癌片，是粉尘阴影。因为长期从事粉尘作业，防护措施做得再好，也会有吸入的粉尘通过呼吸道进入肺部，在肺部表面停留下来形成污秽印痕。他指着我家窗户上的玻璃，“你们看，玻璃上是不是有粉尘阴影？”我们一看是真的有！岳父听了还是将信将疑。随后，我对李穆说：“你先开20副中药给我，让他老人家回汨罗先吃，看情况再来复诊。”岳父回汨罗，我为他办了个家庭病床。一年多后岳父走了，走前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应该请李穆治的。”可见，岳父是以生命的代价认可了李穆的诊断。

一个人要从内心认可一个人、一件事，是非常难的，尤其是在治病这件事上。生命是自己的，又只有一次不可再生，哪个敢造次？说别人容易，劝别人容易，要用到自己身上千难万难。从上世纪初开始，一批崇洋媚外的“学者”“智者”就开始了对中医的打压，持续百年，意犹灭绝，当政者也是认西医为主流，至今吃中药基本是自费，就是官方中医院也是“挂羊头卖狗肉”，西医的手段为主。李穆是个极致的中医人，中医中药之美在他心里是扎了根的。他认为，中医如果不好，面对四面围剿不可能生存至今。他虽然不反对西医、不诋毁西医，但在他门诊部，是绝对没有西医药品的。以一个外行的角度看，我认为中医问源流、重因果、讲整体的辩证施治方法，无疑是正确的。有时候，“头痛确实要医脚”。在我看来，中医的学说，是一种完善、完美的哲学体系，充满了辩证法，所以才有“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的说法。在许多历史典籍和文学作品、文艺作品中，当官的会看病，能做官的人都是能看病的人是习以为常的现象。

既然中医药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的瑰宝，为什么在上百年的中西医之争中又占不到上风呢？这里面有内外两个因素。外因不说，强大得很。内因也有两个：一是行业内从业人士真正认真读书，认真汲取了古人智慧，或者说真正读懂了古医药典籍的不多，理解了、消化了的更少。望闻问切的内力不足，“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自己都是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如何有实效、成效、奇效呢？！二是中药材上出了问题。过去的药材都野生的，靠人工采撷。“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昔闻庞德公，采药遂不返。金涧饵芝术，石床卧苔藓。”现在的药材，好多都是人工栽培的，没有充分接受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其药效不可与野生药材同日而语，说“中医败在中药上”也是实情。此外，药材加工炮制方法也大打折扣，好多重要的环节都马虎了、省掉了、弄错了，那里还有该有的药效！所以李穆建立自己的中药饮片加工厂来保证中药的质量。

有一次我正在和李穆扯谈，一位药农朋友来了，很高兴地送上了一份礼物：很难得到、十分珍贵的野生七叶一枝花！七叶一枝花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能治痈肿肺痨久咳、跌打损伤、蛇虫咬伤、淋巴结核、骨髓炎等症，是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之一。李穆接过一看，说：“这个药确实是好药，但已经没用了！”朋友见说，脸一下就寡白的：“我费了好大的神才采到的，一门心思要送给你做人情。怎么没用了？”“你采药回来后，是不是马上就切片晒干的？”那药农说：“是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七叶一枝花采回后，要整体放在阴凉处阴干，然后切片入药，才会有效。你湿的就切片，太阳底下一晒，药效都挥发了。还有什么用？”朋友更惊奇了，他家离这里上百公里，李穆怎么晓得他是湿切的？于是就问：“你何里晓得我是湿切的呢？”李穆抓起药片说：“一看就知道。干切的，切面是光滑平整；你是湿切的，切口好粗糙啊，一点都不光滑。”接着，李穆又耐心地告诉朋友，一种药材什么时候采？采什么部位？用什么方法炮制？用什么方法保存？都有学问的。不然的话，药的外形还在，药的效果就没有了。比如黄精，这种药材的肉质根状茎肥厚，含有大量淀粉、糖分、脂肪、蛋白质、胡萝卜素、维生素和多种其他营养成分，既可以食用又可以药用。其功效是健身强体，可令人精力旺盛、肌肉充盈、骨髓坚强，对身体十分有益。但必须在霜后再采。上半年采挖的黄精，是没有药效的。

大概是10多年前，李穆决心回家乡去建一个自己的医馆，曾请我参考意见。说实话，我是不赞成他回去建医馆的。主要是考虑回到老家的山旮旯建馆，离岳阳百把公里怎么管？建一个馆投入这么大，哪来的钱？一个年近六旬的人，犯不着这么受累，且今后建成了，经营好了，后代愿不愿意回去呢？可我知道李穆心中有个中医药梦，他要做一篇中医药的大文章。他要实现的是中医药文化的返璞归真，做出一个中医药文化高标准样板，他愿意为此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那样劝他，其实就是《陈涉世家》中那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旁人，是不能阻挡他追梦人雄健步伐的。通过近10来年的努力，李穆在家乡建立的一馆五堂文化区、中医药文化产业园区、四季走廊文化区、五行太极园区、中医药文化传承展示区、健康旅游区都已经像模像样了，这是何等辉煌的一己之力。政协岳阳市原主席赖社光评价说：“李穆先生可以说是一位集中医诊治、中医药材种植识别、中医文化研究、中医管理理论等中医多学科多领域于一体的，既有较高理论造诣，又懂中医务实操作的最基层中医工作者。”我对此评价是深表赞同的。

家乡医馆建成后的这些年来，李穆的做法是岳阳与平江双方兼顾，每星期在岳阳工作四天、平江工作三天，两地相距100公里，来来回回地跑，不可谓不辛苦，好在他乐此不疲，总是信心百倍地去迎接每一天、对待每个人、做好每件事。好在他是一个真正懂得养生之道的，年近古稀，心宽体健，体力精力都比较充沛，让人觉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20多岁。我曾问他的生活规律，大致是每天12点以后睡觉，5点左右起床，中午也很少休息，实际工作和学习时间在16个小时以上，没有星期天、节假日。

人生总是要讲意义有追求的，不然就是行尸走肉。马斯洛说人生有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等五种需求，很多人是赞同的。只是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自我实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般人也不敢去想。我和李穆是同龄人，他那种为了梦想敢于付出的精神，是我望尘莫及的。我曾取笑他是堂吉诃德，一往无前，但内心深处却万分佩服！记得有一次，李穆的女儿李舴陪我去平江，路上不知怎么扯到了我当时反对他在板江建医馆的事，李舴告诉我，当时好多人都反对，尤其是家里人反对，但哪个反对得成？并感叹：“我爸爸有今天的成就，也是拜他性格所赐。”

是的，当今人评价当今人和事，因受时间、空间、认识、情感等诸多因素局限，是难免有失公允的。李穆其人其事，其德其功，随着时间推移，岁月更替，一定会愈久愈显示出其中医人的崇高与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