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和莺儿都是栽赃嫁祸的高手,主仆不遑多让
《红楼梦》中每个小姐都有一个大丫鬟,而大丫鬟天天贴身伺候,对自家小姐的心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说话、行事常常泄露出主人的心思和性格。
比如,慧紫鹃情急试忙玉,就是因为紫鹃了解黛玉的心思,主动替自家小姐试探宝玉的心思。
而宝钗的大丫鬟莺儿,恐怕也早清楚宝钗寄住贾府的目的,也知道王夫人钟意宝钗做儿媳,因此在贾府里难免有些跋扈,处处惹事。
宝钗是个城府深的,虽然心里有七八成把握能成为宝二奶奶,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在外人面前她是个最贤良的。只有一次“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听到了小丫头之间的闲话,立时想到了一个“金蝉脱壳”的妙计,正是这妙计露了马脚。
小红正在滴翠亭里和一个小丫鬟说丢了帕子的事,芸二爷捡到了小红的手帕,托了小丫头还给她,还再三再四地说“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这事在大户人家是禁止的,用宝钗的心理活动说就是“奸淫狗盗”之事。所以他们准备打开窗户说,免得被人偷听了去。宝钗恰巧在外面,一时无处躲藏,就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宝钗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且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小红。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丫头,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我们看宝钗的心理活动,怕小红知道是自己听了他的短儿生事,就大喊“颦儿”,自己“金蝉脱壳”了,把麻烦甩给毫不知情的林黛玉,这是什么人啊,纯粹是栽赃嫁祸,自己脱了干系,小红如果生事自然去找林黛玉了。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小红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呢。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怎么样?”
听宝钗说看见林黛玉在旁边蹲着弄水,两个丫鬟吓坏了,虽然后续没有说小红有没有生事,但如果小红没有刚好找了王熙凤这个高枝,恐怕难免不私底下使绊子。
谁知小红听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让宝钗去远,便拉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了,也半日不言语。小红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听见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小红道:“要是宝姑娘听见还罢了。那林姑娘嘴里又爱克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怎么样呢?”
一件小事可见宝钗的性格。而另一件事显示的是莺儿栽赃嫁祸的手段,侧面反映了这主仆二人的性格。
这就是“柳叶渚边嗔莺叱燕”事件。
话说莺儿采了好些柳条编花篮,“伸手采了许多嫩条命蕊官拿着,他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
这时管园子的侄女春燕过来,态度谦和地提醒莺儿,先是笑问“姐姐编什么呢?”然后又说了一大通话,意思是她的姑妈、妈妈很在乎钱,“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我也不是想管,但姑妈他们辛苦照看园子,你掐了好多花、柳条,别又惹他们抱怨。看她说得真是有谦卑有小心,也是好心提醒莺儿。(这一篇话很长,大家自己看。)可莺儿完全不领情,掐的理直气壮不说,后面还诬赖是春燕掐的花,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妈的女儿春燕走来,笑问:“姐姐编什么呢?”正说着,蕊官藕官也到了,春燕便向藕官道:“前日你到底烧了什么纸?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他好些不是,气得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二三年了,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在外头这两年,不知赚了我们多少东西,你说说可有的没的?”春燕也笑道:“他是我的姨妈,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他的。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儿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帐话,想起来真不错。别人不知道,只说我妈和姨妈他老姐儿两个,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先是老姐儿两个在家抱怨没个差使进益,幸亏有了这园子,把我挑进来。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费用不算外,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馀剩,这也还说不够。后来老姐儿两个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绰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撂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可笑不可笑?接着我妈和芳官又吵了一场,又要给宝玉吹汤,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记的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要有人记得,我们一家子叫人家看着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了来弄这个,这一带地方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妈管着。他一得了这地,每日起早睡晚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怕有人遭塌,——我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如今我们进来了,老姑嫂两个照看得谨谨慎慎,一根草也不许人乱动。你还掐这些好花儿,又折他的嫩树枝子,他们即刻就来,你看他们抱怨。”
虽然莺儿是玩笑话,“姑妈,你别信小燕儿的话。这都是他摘下来,烦我给他编,我撵他,他不去。”那婆子可不当玩笑话听,“拿起拄杖向春燕身上击了几下”,后来春燕妈妈来了,“便走上来打了个耳刮子”。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些婆子不懂规矩,用袭人的话说是“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卖弄你女孩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其实按照规矩,他们都是贾府的丫鬟婆子,管教人是主子和管事的来管,你是春燕的妈妈也好、姑妈也好,都无权打骂的。所以麝月说请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命小丫头子“去把平儿给我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一通闹腾、镇压,才算平息了事端。莺儿的一句玩笑话是导火索。
从面上看,不管是宝钗还是莺儿,都不是有心做坏事,可终究是为了明哲保身,把坏事说到别人身上,这不就是栽赃嫁祸吗?俩人都是高手,而且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俨然是贾府的二奶奶及丫鬟了,莺儿的趾高气扬和自私自利更外露一些,宝钗更内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