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袅袅 / 开普饭

早上五点，天色微明，一阵鼓乐声由弱渐强撩开静谧，将村里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这是典型的哀乐-----村里有人去世了。

言其乐曲典型，这本是民间乐手的自作曲，作者是谁已然不晓，虽各县乡稍有差异，但是一闻便知。婚嫁生子离世皆为人生大事，惟有此终结仪式才在院外演奏。

乐声不紧不慢，但在寂静的早晨传播极远，家家听得异常清晰。

人们打开门向外张望，辨别方向猜测哪家。早有人传来消息，是村西老尹。

老尹生于斯长于斯，虽然农村条件清苦，但他侍养老人却倍受称赏。不幸自己三十几岁患上胃癌，却奇迹般又撑过三十年，村人邻里仰慕其为人，吊唁者络绎不绝。

六时许天已大亮，儿子跪在门前迎候着远来的亲人，接过祭纸果供等祭品。这时奏乐者提高了音量。乡下有人离世，照例总会请乐队。

乐队排在大门之外，其构成有唢呐手，鼓手，铙手，键盘手，歌者。鼓手敲击爵士鼓，键盘手自然掌管电声乐器，颇具当代范儿。

村里人渐渐围拢过来，乐队的乐声也渐渐提速，速度提高让人们心情陡然一振。

老尹与病魔抗争多年，自觉来日不多，常与人们分享治疗经验，而且对老母愈加恭谨细致，本来已经认为不再复发可保平安，远亲和朋友渴望与他长久见面，未料不治竟成永绝，不禁泫然。

送魂、报庙、巡街，村中逝人这几个程序是少不得的，此时乐队在前面引路，亲朋紧随其后，演奏的速度也舒缓了些，似在倾述逝者的生平，娓娓道来。

东坡《赤壁赋》有云：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是也。殡仪馆来车，乐曲骤然急促，音量放到极大，门口附近几乎不可站听，人的心脏似乎从嗓子里蹦出来，屋瓦窗棂亦随之震颤。儿女们分跪灵棚两侧，抚棺流涕裂肺摧肝。主持人召集亲朋好友向死者行礼作最后道别。

灵车启动，儿女们嚎啕追送欲挽不能，此时乐手们使出浑身解数各呈所能，臂膊抡圆，脸颊憋红，有激荡风云掀江蹈海之势，是为渲染气氛发起哀思。

车渐远去，人们一脸怅然，乐队稍事歇息，这以后大段时间由歌者主宰。

歌手为四十岁左右妇女，好在中音浑厚高音嘹远，曲目更是花样繁多，首选当然是思亲之曲《小草》、《父亲》、《母亲》、《想家的时候》，让人悲情再动，更少不了激励之音《红星照我去战斗》、《从头再来》、《超越梦想》。若是耄耋老者离世，村人称为喜丧，歌者所唱令人啼笑皆非，各种流行曲目轮番上演，俨然开了个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