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苍穹下,那颗绚烂的流星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公元675年,25岁的王勃路过江西南昌,正巧逢上新上任的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修滕王阁。时值重阳佳节,阎都督对王勃这位文坛大咖仰慕已久,便邀请他参加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宴会。
阎都督对王勃的邀请并非诚心诚意,他有意炫耀女婿孟学士的文采,特意让女婿提前准备好一篇序文,准备在宴会上即兴书写。如果不出意外,这篇精心筹备的序文,风采能盖过在座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久负盛名的王勃。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众人都假意推辞时,不了解潜规则的王勃出手了,当众挥毫写下了这篇千年的爆文《滕王阁序》。
第二年夏天,这位天才诗人在南海乘船时遭遇风浪,落水而亡,年仅26岁。
王勃,从此化作大唐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或许,几十年后,那个“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李白,将会黯然失色。

01

初唐如果有在朋友圈里为自家孩子拉票的活动,王勃一定能拔得头筹。

公元650年,王勃生于山西河津的书香世家。爷爷王通是隋朝大儒,父亲王福峙历任太常博士、雍州司功等职,被誉为开创了五言律诗先河的王绩,是王勃的叔爷爷。
这个实力耀眼的孩子,不仅能让同龄人羡慕嫉妒恨,就连那些皓首穷经的落第士子们,看到他那些光鲜的简历,都会羞愧地低下花白的头颅。
真正的牛人,拼得从来不是背景,而是实力。
下面这份闪亮的简历,精准地诠释了什么叫别人家孩子。
六岁,王勃随口吟诵的诗,构思精巧意境豪迈,父亲的好友杜易简称赞他是大唐未来的天才。
九岁,王勃读颜师古注的《汉书》,发现书中一堆的错误。为此还写了十卷《指瑕》。
十岁,王勃通读《六经》,而这是当时的精英阶层的学习课程。
十二岁到十四岁,王勃为了完成父亲学医的心愿,跟随名医曹元学习医术。只用一年半的时间,就将《黄帝内经》、《难经》这类医书早已烂熟于心,寻常的问诊号脉都不在话下。
十六岁,王勃应试及第被授予朝散郎,成为最年轻的朝廷命官。春风得意的他,为皇家修建的乾元殿写就的《乾元殿颂》,华丽的文笔引得唐高宗连连赞叹:“真我大唐奇才也!”。
十六岁,放现在也就是初中毕业生的年纪,王勃却已经达到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真正奠定他“初唐四杰”地位的,还是他的诗作。

02

在长安做了公务员的王勃,免不了官场应酬,结识的同僚中,有一位叫杜镜的年轻人和他很是投缘。杜镜到四川上任时,王勃不仅为他送行,还作了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直到今天还是语文课本上的必背篇目: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首诗意境雄浑,充满了浪漫主义情怀,被后人解读出了盛唐初露的气象。
此时的王勃,和唐高宗李治的儿子年龄相仿,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正是顽劣好斗的年纪。经过同僚引荐,王勃成了沛王李贤府上的文字秘书,李贤对这位文学造诣高深的伙伴很欣赏,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李贤与英王李显玩斗鸡,一旁观战的王勃为了助兴,随手写了篇《檄英王鸡》:
“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
于村于店,见异已者即攻;
为鹳为鹅,与同类者争胜。
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
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
檄文是大战前的宣言,和如今小青年玩个网游发封英雄召集令差不多,这份充满了戏谑意味的文章,很快传到了宫里。经历了残酷的皇权争斗的唐高宗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王勃身为朝廷命官,不仅不劝谏还在皇子间挑拨离间,必定是奸恶之徒。
唐高宗或许不是狭隘的皇帝,从这件事上看,他在情商上确实存在硬伤,太缺少幽默细胞了,以致于老婆后来不顾天下人的非议也要背叛他。
无论如何,唐高宗的那一纸诏书,让那个前年还名震京城的王勃,瞬间成了无业游民。
离开长安的王勃南下入蜀,开始了长达3年的漫游生活。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人生旅途,将充满了无尽的落寞与失意。

03

心情抑郁的王勃,在这段时间的诗作再也没有了此前雄浑刚健的气势。无论是是与友酬唱送别还是描写旅途见闻、抒写乡思之感,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凄怆落寞。

譬如送别友人的《别薛华》,言辞间展现的尽是凄凉。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蜀地的山川风光,开阔了王勃的眼界,却没能消磨他积极入世的心情,三年后,王勃回到长安准备重新参加科举。
好友凌季友在虢州担任司法官,他建议王勃虢州盛产草药,而你又懂医术,不如先在当地谋个参军的职务,凭借你的才华,日后升迁不是比科举更容易么?
没有人能预料,就是这个善意的帮助,让王勃人生的第二场风雨猝不及防地袭来。
在虢州参军任上,有一个叫曹达的官奴犯罪。王勃出于同情,便将他藏匿了起来。可是后来风声渐紧,王勃害怕走漏风声,又杀了他。
一介书生为何成了草菅人命的凶手?时隔千年,我们已经无法得知。有记载说王勃是遭人陷害,但无论如何,曹达确实是死于他手,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幸遇到了大赦,杀人犯王勃捡回了一条命,却连累了父亲王福畴被贬为交趾县令。交趾位于如今的越南北部,远离中原数千里,常年瘴气肆虐,在当时和无异于发配边疆。
“初晴山院里,何处染嚣尘”, 经此变故,王勃从此无异于仕途,终日在家以读书为乐。
直到《滕王阁序》横空出世,唐高宗才想起这个天才少年。当读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他拍案喝彩道:“当年因为斗鸡檄文贬黜了此人,是朕的过失。王勃人在何处?朕要召他入朝!”。
当得知王勃溺水而亡的消息,唐高宗怅然若失地感慨:“可惜了!可惜了!”。
暮鼓晨钟,霜飞惊鸿。
公元676年的那个夏夜,一颗绚烂的流星划过,黯淡了大唐的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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