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境界”特殊美感的跨界跃迁

“朦胧境界”是文学艺术特有的一种美感享受,但又不为文学艺术所独有,在哲学以及素以精确著称的自然科学世界,一旦达到某种高超的境地,也会呈现一种“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朦胧境界。

比如作为精确自然科学的代表,量子力学的伟大成就之一,却是以“朦胧”境界为其哲学背景的,即“海森伯测不准原理”。

现代物理学“海森伯测不准原理”,其哲学涵义和美学意义之一,就是力图认识自然界的我们的主体精神造出了一种“望望不见君,连山起烟雾”的高超“朦胧”境界。

哲学的美感,常常也是因为它在读者内心深处造出了一种“朦胧”境界。

英国诗人雪莱把具有诗人气质的哲学家称之为能够营造出“悲愁中的快感”的人。

雪莱

雪莱在《诗辩》中认为,这种从悲愁中流露出来的快感(即忧伤中的甜美),“比那从快乐本身所获得的快感更为甜蜜”,因为这是一种“最高意义的快乐”。

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如梦如幻,触绪纷至,融进一丝半缕的哀愁和忧伤,使人的性灵和精神世界跃迁。

柴可夫斯基

在自然科学界,“朦胧”是精确之后螺旋上升的“朦胧”,不是低级、无知的含糊层次,而是精确的升华,把人的精神推到一种哲理性的极高超的“朦胧”境界。

这种感受无可名状,让人仿佛伫立在沉沉的暮霭之中,魂魄已经挣脱了躯壳,大千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浑茫,夹杂着一丝令人激动不已的美感。

中国哲学家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其魅力源泉,即在于它让人似乎隔着一块毛玻璃,隐隐约约洞见难以测度的物质世界的奥秘和幽谧。

《老子》

莱布尼茨是德国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他建立了“单子论”,认为单子是一种组成复合物的单纯实体。

这种理论也体现在他的美学观点上,他认为美感是一种浑茫的、朦胧的感觉,是无数微小感觉的综合体,由于这些微小感觉才形成趣味。

莱布尼茨纪念邮票

莱布尼茨指出,鉴赏力和理解力的差别在于鉴赏力是由一种浑茫的感觉组成的,对于这种浑茫的感觉我们不能充分说明道理,它和本能很近似。

莱布尼茨说:“我们不一定能找到一件事物之所以令人愉快的究竟何在,它给我们的究竟是哪种美,它是通过心灵而不是通过理解力去感觉的”。

莱布尼茨乘法机

他认为,一个朦胧的观念不够使我们对它的对象认识清楚,例如看到画家和其他艺术家对于什么好和什么不好,尽管很清楚地意识到,却往往不能替他们的这种审美趣味找出理由,如果有人问到他们,他们就会回答说,他们不喜欢的那种作品缺乏一点“我说不出来的什么”。

诗人陶渊明的名篇佳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起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有学者认为,能否营造出这种“欲辨已忘言”的“朦胧”境界,乃是从一个侧面衡量科学、艺术和哲学所取得成就的标志之一。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这部名著是借用席勒的诗句来结束全书的。因为只有借助于诗,哲学家黑格尔才能象征性地表述他关于精神王国的序列的辩证思想,造出一种朦胧的哲理诗境,寄托自己的宏大思绪和情怀。

《黑格尔与艺术难题》

所以,艺术、科学和哲学世界至“窈窈冥冥”、“昏昏默默”的“朦胧淡月云来去”的境界,方是极致和高超。

这三种“朦胧”无疑也从一个侧面加强了艺术、科学和哲学这三大精神活动的内在统一性——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这三种“朦胧”都给人以绵邈之思,以一种忧伤又甜美的美感享受,丰富并拓展了人们的主体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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