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芳记 | 苦参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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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参 之 苦
汪芳记
苦参之苦，不逊色于黄连。
知道苦参苦，但不知道苦参有多苦。有一回看一个病人，大概是皮肤病还是什么的，开了苦参土苓之类的药，过了几天那个病人过来复诊，开口就是：“你的药苦得骂娘！”然后做出痛苦欲吐状。“苦得骂娘”是乡间俚语，意思是苦得不可忍受。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用苦参治疗皮肤湿疹、瘙痒之类的病，我的常用量至少15克，多半用到30克，因为只听到过病人说药苦，没有想到苦得那样严重。自此以后，有苦参的内服处方就没有用到过30克的，一般10至12克，连15克的就很少。虽说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对于非救急的情况、苦到病者反胃作呕能避免的还是应该避免。现在的中医师处方有一个特点，药味用的多，药量用的大，一张中药处方动辄二三十味，每味药量不“霸”仿佛不过瘾，洋洋洒洒一大包，普通药罐根本装不下，病家只好找来肉罐似乎在“炖汤”。方有君臣，药有主辅，是不是每味药的用量都要足够，肯定不尽然。即使今日之草药质量已经远非旧时可比，也不需要太矫枉过正。当医生用药和做人一样都要知道节制，当放则放，当斟酌一定要斟酌。
苦参是豆科植物，它的叶子跟槐花叶非常像，所以苦参有地槐、菟槐、骄槐、野槐、水槐、山槐之类的叫法，但这些叫法都不盛行。苦参，既是正名又是常用名。苦参以根入药，它的苦主要是因为含有多种生物碱，发挥作用也是生物碱，清热燥湿、解毒杀虫是其基本功效。清热燥湿可以止泻、止痢、止带，解毒杀虫可以治痒、治癣、治疮，这些作用都与它的苦寒之性分不开的。是苦参外用、内服常见适应症。古人认为牙齿痛与生虫子有关，就利用苦参汁漱口杀虫，最早的医案见于太史公的《扁鹊仓公列传》。仓公本姓淳于，名意，是汉文帝时期山东人，戏剧《缇萦救父》就是救的他。仓公是因为淳于意担任管理粮仓的一个小官而得名。是医学史上最早弄病案（诊籍）的那个。他最初只是一位医学爱好者，主业还是当管粮食的官，由于他是真爱好，当地一个叫公乘阳庆的老中医想到自己年事已高无儿无女，就把一身本领传给了他。淳于意尽得真传，名头响亮，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这个山东大汉他没有白求恩那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看病全凭心情，心情好时看，心情不好时就不看。之所以后来发生缇萦救父的事，就是这性格惹的祸。有一次齐地有个中大夫患龋齿病，淳于意就叫其用苦参漱口，几天后牙齿痛就好了。龋齿病就是俗称的虫牙，实际是一种细菌性感染，苦参正是依靠其杀虫解毒的作用治好了虫牙。古代没有牙膏，估计也没有多少人有漱口的习惯。没有多少并不是一定没有，因为《史记》实在太有名，那些爱讲究的士大夫就按照太史公的记载，有时也用苦参液漱口，既清洁口腔，也能够防治牙病，不失于一种好办法。
但长期用苦参液漱口有没有不良反应呢？答案是肯定的。
宋代有个叫沈括的人，就是写《梦溪笔谈》的那位，与苏东坡同时代。苏东坡身陷乌台诗案时，沈括从背后捅过一刀，不管人品怎样，学问不错，是北宋有名的科学家，还是医学家，《梦溪笔谈》中关于药物的内容不少，对后世影响很大，李时珍《本草纲目》在单味药的论述中引用了不少《梦溪笔谈》的内容。沈括在《梦溪笔谈》记载：曾经患腰痛病，时间坐长起来走不了十几步就需要停下。有一天一个手下看到这个情况，问我说，是不是经常用苦参漱口？是，我牙齿不好，苦参漱口已经好几年。下属说，这就是你患腰痛的原因。苦参液入齿，其气伤肾，长期用就能够导致腰病。后来遇到一个叫舒明亮的同僚，也喜欢用苦参漱口，一样腰痛，停用后，腰痛也就慢慢好了……
苦参刷牙影响腰，用现代医学可能难以自圆其说，但用中医学很好解释。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苦参”条引用这一段后解释了一段话，中心思想是苦参可以治疗牙病，也不一定导致腰痛，只是当肾阳虚的病人如果长期用苦寒的苦参就会更伤肾阳。腰为肾之府，肾阳伤出现腰痛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基本算是正统的中医释疑。后世朱丹溪或许吸收了沈括久用苦参影响腰这个意见，治疗牙齿病时喜欢内服辛凉，外用热药。丹溪的观点是：“牙齿之痛，因胃中湿热上出于牙龈之间，适被风寒或饮冷所郁，则湿热不得外达，故作痛也。寒是标，故外用辛温擦漱之药；热是本，故内服辛凉散热之剂。”将牙痛寒热分治，充分体现了中医的辨证施治。
近百年来，中医屡屡被所谓科学人士打击，中医之所以不死，就是因为有辨证施治。淳于意的用苦参漱口治疗虫牙并不错，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适用。病有阴阳，痛有寒热，需要选择应用。
早些年有人宣传妇炎洁漱口可治疗口腔疾病，一些人把它当作笑话，其实并非一定是笑话。因为妇炎洁里面的主要药物就是苦参，也就是苦参素，能够抗炎，不管哪个部位的炎症。
同样，大剂量苦参应用后，出现恶心、呕吐、胃部灼热及疼痛、腹胀腹泻等症状也是苦参素的作用，说严重点是药物中毒，中医叫伤胃气，需要中病即止并且谨慎使用。所以，苦口药物利于病这说法需要商榷。苦药中毒也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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