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严厉又慈爱的四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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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之所以有进步的主要原因是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by 倪匡

严厉又慈爱的四姥(三)

——无忧小鱼离开无忧泉了

文|贺东梅

到了三年级下半年,四姥、四姥爷觉得再也辅导不了我了。比如算术开始学的四则混合运算、语文开始学的组词造句等等,对于基本没上过学的两位老人,再检查辅导我们作业,实在是吃力了。我还老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我问四姥:“毛主席是那个嘴上带痦子、照片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的人,那共产党是谁呢?共产党长什么样?”四姥答不上来,我就去问四姥爷,四姥爷也说不清楚。还有,我从隔壁王大姥家发现了小说!不知道王大姥是从哪弄来的,她是准备用这些书绞鞋样子的。我把这些书借回家,王大姥和四姥都以为我只不过是看看那里面的插图,没想到我捧上就不放下了!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那是我今生看的第一本小说——400多页的《红旗插上大门岛》。紧接着,又看了4卷本的《烈火金刚》。那时我才3年级,很多字都不认识,问四姥四姥爷,他们认识的字已经没有我多,没人告诉我应该买本字典,我就捋着看、蒙着看,到现在,我不求甚解、错别字连篇的毛病,好像都是那时看小说养成的。诸如此类的事一天比一天多,两位老人开嘀咕了。

四姥说:“这孩子得送回去了,在这小地方,在咱俩跟前,就把孩子耽误了,咱不能做对不起孩子的事!”

四姥爷眼睛瞅着面前的小炕桌,面沉似水,老半天才说:“送回去吧!”说完站起来就出去了。

四姥说,他是怕我们看见他眼里的泪。

四姥那些天脾气特殊地好,再也不高声大气地同四姥爷说话了。一天,我无意中听她跟王大姥唠嗑:“我一辈子没生养,老东西还喜欢孩子,我对不起人家呀!”王大姥说:“那你就别把孩子送回去呗,我看你们是真心稀罕这孩子,孩子在这呆得也服服的,她妈不还要把孩子户口转来吗,你们干嘛老不同意?”

四姥说:“我们家的老东西说,她妈那个书呆子看不开事,现在户口往城里转都转不进去呢,哪有往农村转的!我们不能耽误孩子!”

王大姥说:“这孩子特灵秀,以后一定会有出息,你们老两口老了,会得这孩子济的!你们咋不为自己想想?”

四姥说:“老东西说的对,我们不能太自私!”

这时我才知道,四姥四姥爷是真要把我送走了!

我这人记事晚,所有的记忆都是到四姥四姥爷家才有的,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什么爸爸、什么妈妈、包括姥姥,我都没什么印象。对了,对姥姥还有点印象,她从床下崴米的声音、她领我从辽阳回鞍山走的那条长长的、黑黑的路、她哄我来绥阳的话……但来绥阳以后,很快,四姥四姥爷和小姨就把我的心占满了,我把这些都忘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四姥四姥爷小姨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记得也没意识鞍山还有一个家,只不过别人总问:这孩子家在哪?她妈妈呢?这时,我就总会下意识地扭头看墙上挂的照片,这习惯一直保持到我上初中,即使是妈妈在跟前,别人一说妈妈,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扭头看照片。现在,四姥四姥爷却说要送我回家!我曾经在屋檐下种过一颗芸豆,天天浇水、天天去看它,可它总也不发芽,一天我急了,扒开土一看,那芸豆种有原来的3倍大,已经长出肥肥厚厚的两片叶芽,不过它还没来得及伸展,现在,被我强行扒开了保护它的土壤,可怜地紧紧地团团着,自己抱着自己。我却一点怜悯心都没有,想看看它根是什么样的,一下就把它连根拔起!阳光下,它粗粗胖胖的白色的根可能很疼,不住地颤抖……要被送回家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颗芸豆种,我感觉到了被连根拔起的疼,感觉到了恐惧和无助的颤抖!

我抱着四姥四姥爷哭:“四姥四姥爷,我不走呀,你们别送我走,我听话,我长大养你们的老,我不回家呀……”

我感觉到了,四姥爷动摇了,他求助似地瞅着四姥,可四姥把脸扭向窗外,咬着牙就是不松口:“不行!说出龙叫也得走!老东西别瞅我,把孩子耽误了咱对不起良心,这不是你说的吗?”

“什么叫耽误?我不怕耽误呀,耽误有四姥四姥爷好嘛?啥也没有四姥四姥爷好!我不走,坚决不走!”

“还反了你了,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留你在这,有你骂我们的那一天!这学期放假就走,啥也别说了!”四姥说话从来都是咬钢嚼铁,吐口唾沫就是钉,四姥爷也再不像平时那样有办法把四姥说服哄乐,而是一声不吭,泥塑木雕一般坐在那里,我彻底傻了!

我要走的消息传开了,首先来找四姥四姥爷是后院的孙校长和我的班主任老师。他们听了四姥四姥爷要送走我的理由,都眼圈红了,他俩都说,四姥四姥爷是那个地方难得的有见识又无私的人,他俩都告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有了出息别忘了四姥四姥爷!

邻居、四姥爷的同事、甚至我陪着四姥去看病、只见过几次面的大夫,都劝四姥四姥爷别送我走,而且都说出了一大堆事实根据。可是四姥四姥爷就是不为所动,坚定不移地把我送回了鞍山!

四姥四姥爷的无私的大爱,刻在我的生命中,塑造了今天的我。他们对我天高地厚一般的恩情,我再用一世也报答不了,这是我最痛断肝肠的事情!

亲爱的四姥四姥爷,你们在天堂能听见我的泣血叩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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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贺东梅,  辽宁职工报副高职称退休,曾在《鞍山大学学报》、《当代工人》、《老同志之友》(下半月刊)任编辑;辽宁省散文协会会员,著有《达子香花开了》散文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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