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暂坐
在风中,那棵松依旧站着。
临近期末,每天三五节复习课的滔滔不绝都不曾丝毫损伤嗓子。可是,在那个清晨,嗓子彻底哑了。
想想终于等到周六难得一次的自然醒,周五晚上心情就开始舒畅。可是,老家的一个电话,让我再也无法愉悦起来。原来,正值中年的表哥猝然离世。霎时,许多过往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重现。
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是单一的,我读书时他是餐馆老板,我工作了,工作二十多年了他还是餐馆老板。大家从不喊他老板,都直呼其名,可能是因为用名字命名的餐馆本身就是一块招牌!从买菜、配菜、烹饪到端菜、结账,都是表哥表嫂亲力亲为。虽在偏远的小集市上,但夫妻俩待人厚道,菜品分量足味道好,很符合农村人肠胃和味蕾的需求,所以,每天餐馆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临街的两间门面,前为厅后为厨,后来加盖第二层才多出了几间包间。表哥身材不高,圆脸上总挂着抹不去的笑容。记忆中,从未见他有过愁容。笑,总是能感染人的。炉火升起后,红润的脸庞更是笑容可掬。那种笑,不是为了生意上的迎来送往,而是自带一种光芒,像一缕春风,轻抚堤边柳,荡开湖心愁。
后来,表侄娶妻成家,表哥看他没有挣钱门路,就把餐馆全盘交由他打理。自己筹措资金在镇上自建了一座三层的餐馆,里外装饰一新,准备大干一场。可是,亲朋很为他捏一把汗。镇上可不比村里的小集市,那里餐馆多,食客挑剔,光有分量是不行的,还得靠人际关系、菜品花样和场面排场。
大家的担心是对的,除了一些老顾客和亲朋的光顾,散客和包桌只是零零星星,很难维持运营成本。淡季一到,他只得关门歇业。无奈,表哥在车水马龙的公路边租了两间门面,招揽过往食客,生活总得继续。即便如此,我偶尔招呼三五好友到店一聚,他依旧满面春风。分量总是足足的,付账时他一再说,没几个钱,算了,不给了。若不是我“不收钱,下次可就不来了”的话如此坚决,他是注定不会去算账的。
世事无常,表哥查出了病,很重的病。从医院出来,他还在操持他的小餐馆,夫妻俩相互扶持,配合默契,一切还得继续。他们和匆匆过客一样明白,月一落日一出就是烟火日子,即便平淡如水也要倍加珍惜,对于生命和时间更要懂得热爱,因为,生活就是活在当下。
噩耗还是传来,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不相信。周六,凌晨三点,周遭寂静而漆黑,送行的路上,车灯的亮光撕破乡村的黑暗,大家都默不作声。其实,大家都清楚,生命这般脆弱,面对生死与无常,人们往往手足无措。一些人或许表面很风光,但背后承受的鲜为人知的孤独与酸楚又有几人知晓。幸运的是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酸甜苦辣也罢,喜怒哀乐也罢,聚散离合也罢,都赋予了人生更有意义的记录与回忆。所以,活在当下最为重要,珍惜每一天的馈赠,让生活变得更加阳光灿烂。
这样一个深冬的清晨,凛冽的风无孔不入。没有任何言语,千言万语都被我深深地咽下,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怎么也无法表达。嗓子受伤了,但我知道它有自愈的那一天。人生就像活在一片沼泽中,只要没有沉沦,有那么一线希望都要不断地扑腾,在与生活的较量中,我们只能抗争与适应,我们只能历练与习惯。
严冬,山不语,风却懂。有些人,来了去了;有些事,近了远了。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忽然,那棵松的形象在脑海闪现。村后的山脊,孤独的一株,咬定岩石不放松。风踉跄而来,它就哗哗鼓掌;雨率性而落,它就窃窃私语。惯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它一定明白,只要坚强地挺立,哪怕只是世间一次短暂的寄居,又何尝不是一场虔诚的修行!人生亦如此,或长或短的旅程都是一场暂坐,不管人与人或事与事,世间总包含着聚散无常,酸甜苦辣都要尝,春夏秋冬皆是景。
那棵松依旧站着,在风中。(钱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