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眼疤‖文/蛋黄

牛眼疤

在我左小腿外侧有一个牛眼大小的疤，这是我儿时调皮在自己家河埠头玩跳水时被河底散落的树杈刺破留下的。我妈说，这是破相，留点缺陷，以后你的人生就多顺途，但我自己观其疤痕形状，美其名曰“牛眼疤”，这是我美好的儿童时代所留下来的一段记忆。

夏天的傍晚，湖里去游泳玩水，是孩子们的乐事，也是父母默认的游戏。那时的湖水清澈见底，家家户户的饮用水是直接湖里用水桶提的，湖面上会偶尔飘过几丛水草，那是鸭子们的调味品，湖里的鱼儿时不时会吃到鸭子们拉的便便，按现在科学解释，是生态链。    也确实，那时的水比现在的纯净水可好喝多了。    有时我们一整天都会泡在湖里，摸虾，捉螃蟹，挖河蚌……    父母每次都要喊上无数遍让我们可以上岸了，但我们都假装没听见，到最后父母发火了，通常是母亲拎着一根长长的竹杆，脸色铁青地冲到湖岸边，瞧见水中依旧乐呵呵，下巴因为长时间浸泡湖水，都长了一层泥胡须的我们，怒吼一声，同时伸出竹竿子做出要敲打我们的架势，像赶一群不听话的鸭子一般，我们便四下逃串，嘻嘻哈哈，各自屁巅屁颠回家，第二天，剧情重演。

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村上每家每户都会有三四个娃，年龄相差无几，不像现在都是独子，无法体会一群孩子在一起的种种快乐。我父母在我之前已经生下二位哥哥，大哥憨厚，二哥机灵。现在想来，大大咧咧的处事风格多半那时被二位哥哥同化的。

我六七岁夏日的一个午后，照例和哥哥们一起玩水，我因为已经会游泳，胆子有点大，跟着哥哥玩跳水，从河埠头最高的台阶上，纵深一跃，跳入湖中，然后游到湖中心像调皮的小鸭一样打几个水转，又折返爬上台阶跳，如此上上下下，不亦乐乎。

这次，我还故作熟练地做了一个转体动作，扑通一声，又一次跳到清澈的湖里，瞬间感觉左腿麻麻的，紧接着一阵钻心地疼痛，随后看到一股血水由湖水下面冒上来，把自己吓了一跳，顺势从水里伸出麻麻的左腿一看，完了，那感觉，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瞅见小腿上的肉已经翻开，鲜红的血汩汩往外流，不由一声尖叫，正在旁边戏水的二位哥哥听见声音，立马扑了过来，一看到我这样，也一副吓呆的模样。   还是岸上看热闹的邻居冲下来，把我捞上去。母亲正在灶头边忙碌着晚饭，听见呼叫，一阵狂风般飙出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和在水里吓呆的哥哥，也来不及教训哥哥，一把抱起我奔向离我家一里地之外“赤脚医生”家，清理，消毒，包扎，疼得我呲牙咧嘴。    那会家里穷，没有办法送我去医院缝针，只能让裂开的伤口在纱布下自然愈合，也就留下了现在牛眼一样大的疤痕。

自从我受伤以后，两个哥哥遭受牵连，整个夏天，他们再也不能下湖玩了。可是，古灵精怪的哥哥们，有的是找乐子的办法。   拉着一瘸一拐的我去钓“个度”，一种个头比青蛙小的灰色四足小动物，它们喜欢躲在潮湿的地瓜藤下，但它们贪嘴，经不起我们用“皮虫”做的诱饵诱惑，哥哥们左手拿一个自己手工做的装“个度”的塑料袋

塑料袋上面用钢丝捏一个跟塑料袋口一样大小的圆圈，刚好包裹塑料袋口子，像极了张开大口待喂食的鳄鱼嘴巴，在预留钢丝的另一端，再绑一根短的竹竿或者木棍，左手握住。右手则拿着一根细竹竿，一头系一根丝线，丝线下端系着诱饵皮虫或者蚯蚓。    一切准备妥当，在地瓜藤叶子中间把诱饵放下去，然后上下抖动竹竿，让丝线上的诱饵也动起来，目的就是，伪装成活蚯蚓勾引“个度”，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个度”果然上当了，急不可待一口吞下蚯蚓，或许呑太急，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去，哥哥凭经验卡着点，轻松把它拎出地瓜地，左手的塑料袋合拍地伸过去，刚好接着“个度”，       我呢，最喜欢看哥哥们钓到的“个度”，在长长的塑料袋里上下窜动，相信此刻的它们幡然醒悟，但已经为时已晚。

我们会到处找地瓜藤地，这边一垄，那边一垄，满村子乱转，等到了傍晚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的口袋里已经沉甸甸了，然后我们像打了胜仗的士兵，气宇昂扬地回家，这些“个度”呢，成了家里鸡鸭们嘴里的美味晚餐，吃了“个度”的鸡鸭们，不仅生蛋勤快，而且鸡鸭毛色发亮。    而我们少不了被母亲表扬几句，碰到母亲心情好，还会赏我们三兄妹几毛钱，让我们买棒冰解暑。那时候的棒冰是奢侈品，能在大夏天吃到棒冰，那是天大的幸福。

除了钓“个度”，我们还有其它好玩的趣事。大暑天的正午，气温火辣辣的时候，正是田里去摸泥鳅的好机会，哥哥们带上瘸腿的我，拎着带盖子的篮子，往田间头走去，秧苗刚刚插好，水也灌溉上了，

田里遗留着大人们插秧时深深浅浅脚印窟窿，那窟窿下面的水温比田里薄薄一层水凉快得多，聪明的泥鳅早早地潜伏在下面避暑。    哥哥瞅准一个脚印，悄悄蹲下，两个手顺着脚印两端往中间合拢，一阵水花声，一条粗壮的泥鳅已经被哥哥死死的掐住了，我连忙把篮子递过去，哥哥一甩手，泥鳅裹着烂泥已经被扔进篮底，任它乱窜，再怎么也折腾不过篮子盖，看着篮子里越来越多的泥鳅，我们满头大汗绯红的脸颊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现在我对这些儿时的快乐久已缘远，但在说起我腿上疤痕的来由时，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神情活跃的哥哥和这种乐趣无穷的乐事，谁说我腿上的牛眼疤是缺陷？这是我儿时欢快的佐证，我儿时纯真时光的遗迹，好像是“刺配边军”打在脸上的金印，永久地清楚地记录着过去的事实。   一看见它，就会让我回忆起那段美好往事，仿佛我是在儿童世界犯了罪，被刺配到这现实社会来服刑，这无期刑罚纵然使我永无还乡，回到过去，但凭这腿上的金印，我还可以回溯往事，追寻儿时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