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文/小小娜
飘雪
这是个一月天里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虽然不同于昨天北风肆虐,灰云密布的下午,但是今天太阳也算不得炽烈——北方的冬天艳阳实在难得。可好在阳光充足,倚在窗边,不开空调,身上也暖和和的。
天空是那种淡蓝色,像蓝色的床单洗得褪了色般,不显得老气沉沉,反而有一丝小清新滤镜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适合喝茶。
我取出一个玻璃杯,然后拿出茶叶盒。我家的茶叶盒其貌不扬,白色是主色,带有一些稀稀落落的黑色的花纹,倒也显得素净。里面盛的是茉莉花茶,茶名甚雅,叫做“飘雪”,据说产自峨眉山,由横县茉莉制成。茶名也起得形象,因为众多叶中有许多干花,看着薄如蝉翼,冲开后像雪花般晶莹透亮。
千万不要误会,此飘雪非彼飘雪,今日我并非想写天气。
用手捻一小撮,就差不多了,把杯底覆盖一层就够我喝了,我喜欢多放几片花瓣。将热水缓缓倒入,霎时花叶如鱼儿般争相游动,浮在表面。茶汤也逐渐由透明出现莹润的淡绿色。花叶交相成趣,一杯像盛了一个小小的绿塘。
我不知道飘雪的名气大不大,但必定不及碧螺春,白豪等。姥姥家有白豪,是舅舅带回来的。姥爷说表妹特别爱喝。每天中午姥爷要沏两道茶,一道白豪专门给表妹喝。十一岁的孩子不懂茶品,她喜欢的不是白豪的名气,而是白豪的味道。一次去姥姥家,姥爷说让我也尝尝,姥爷喜欢多放茶叶,他说味道浓,那天杯子里的白豪也多。涼得差不多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真好喝,但总说不出哪里有些怪怪的。人说白豪口感可用清,鲜,淳,爽概括,一一符合,最后我知道了——因为喝不惯。
尽管白豪有名,但是在我看来它不及飘雪。
表面的茶叶渐渐下沉,只剩润透的花瓣继续浮着。端起茶杯喝一口,这才是味蕾的记忆。我甚至可以通过茶水的味道判断是谁家沏的。味道适中的是我们家的,味道很酽的是姥姥家的,相对寡淡的是奶奶家的。每家的茶体现了每家的性格,每家的茶承载着每家的回忆,甚至共同的记忆。
小时候总爱在姥姥家吃饭,姥姥做的饭实在很香,她又会做很多种。煎炒蒸烩炖,简直没有一样是她不会的!我最喜欢的姥姥做的面食,诸如包子,饺子,馅饼之类的。姥姥肉放得足,和馅的时候葱姜蒜少,酱油香油多,菜切得细密,面食的馅汁水不多不少,她的面和得也好,白嫩软,蒸煮烙出来,让人垂涎三尺。当然姥姥做饭唯一的缺点就是放盐有点多,吃饭时容易渴,这时有杯茶喝就再好不过了。姥爷总会贴心地给我沏上一杯飘雪,吃的时候喝上一杯,再和两位老人唠唠家常,看看电视,那简直是童年最喜爱的片段之一,什么烦恼都会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爷爷生前也爱喝茶,而且爱喝烫口的茶,一边吃饼一边喝茶。爷爷去世的前一晚吃的就是饼。爷爷是去年第一天去世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现在想起他在灯光下给我们画老牛和猫头鹰的时候,泪水又溢满眼眶。爷爷走后奶奶喝茶就不多了,她说没人陪她喝,听到这里我心里很难过。
上了大学每天喝的都是白开水,再加上水土不服,愈发思念起飘雪淳郁的茶香味。放寒假了,回到家有母亲精心准备的晚饭。母亲继承了姥姥的好厨艺,晚饭竟全是荤菜,酱油味浓厚,无比鲜香,饭后一杯飘雪再加上一两个蜜橘,正好解腻。
近来偶读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书里一段写得极美:“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那么,飘雪的瓣子是谁做的呢?大概,是仙女揉碎云辉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