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格瑞《狼》
“砰！”
枪声击碎黑夜伪装的寂静，寒鸦受惊从枯枝仓皇逃离。
男人披着夜色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温热的血稀稀落落蔓延一路。刺骨的寒风灌进他的领口、袖口、嘴巴和鼻腔，他的双脸早已失去了知觉，视线里的光明明晃晃地模糊起来。双腿也不再是双腿了，只是两根生锈的铁棍支撑着他踉跄而行。
不能停、不能停……
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停！
一旦倒下，后面黑漆漆的枪口就会送自己下地狱！
“砰！”
又一声枪响平地而起，那阴森可怖的声音几乎要碾碎他最后一根神经。
熟悉的矮房子终于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他的眼中燃起光亮，咬紧牙关竭力冲刺……
快到了、快到了……
“咚咚咚！”
他扑在门板上，用沾满血迹的双手捶打这道生命之门，嘶声叫道：“老何！老何！快开门！”
屋里的灯光抖了一下，灭了。
他的心凉了半截。
兀自苦笑，明哲保身方为正道……所谓世态炎凉便是如此了吧。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都是孓然一身的荒野孤狼，与豺狼虎豹撕咬，与魑魅魍魉赌命。同一个师父带上道上的，贫穷时一起与狗争食，富贵时一起声色犬马。他为他奋不顾身以己为饵，他为他奋不顾身以一敌百，除了女人，他以为他们可以毫无保留地与对方分享一切！
他捂紧肩头狰狞的伤口，不得不重新迈开疲惫不堪的双腿。
幽深夜，清冽的星像上帝之眼，冷漠地睥睨众生，看他们被命运鞭挞得体无完肤，蝼蚁般负隅顽抗。
还有谁、还有谁……
他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着可以求助的对象，一张张熟悉的脸走马观花过，最后像老何灭掉的灯一样，慢慢模糊、黯淡、消散……最终陌生得素未谋面。
追命的无常还是来了，五个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他，五张狞笑着的脸慢慢走近他……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连珠炮似的迸发，他倚在墙根许久，却仍然没有等到意识消散，迷蒙地睁开眼，却见——一人，一枪，一风衣，屹立在黑夜中，像历经百年风雨摧残而不倒的铁铸雕像。
雕像缓缓转身，帽檐下露出沧桑却熟悉的脸庞。
老何背起他，慢慢道：“灭灯，是为了暗中准备，欲擒故纵。说起来，就刚才那五个渣滓，怎把你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笑了，将藏在袖口多年的军刀，猛力插进老何的胸口，刺目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因为，他们是引你上钩的诱饵。”
夜色掩盖人间一切丑恶，血腥气在他周身弥漫，黏腻的鲜血透过他的指缝，一滴一滴渗进地里。
蹲下身，他温柔地轻抚老何逐渐冰凉的脸庞，微笑的模样像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头领只能有一个，我亲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