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馍馍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首儿歌唱的就是北方一交腊月，腊八过后到过年的情景。腊八到了，年也就在置办年货中悄悄地来了。

小时候，早早地就开始盼年了。盼吃食，盼新衣，盼玩乐，盼过年热闹的气氛。

记得我们县城的年集正值腊月二十四小年，父亲每年这天都会去赶年集，置办过年的东西，买鞭炮，买烟花，买对联罗门签，买肉，买青菜，买糖果柿饼栗子枣等等。

其中的栗子和枣就是用来蒸花馍馍的。

老家的花馍馍也叫枣馍馍，又叫枣山。

最喜欢给母亲打下手做花馍馍了，蒸花馍馍总是令人愉悦又新奇的，而且还能赚个枣吃。

一般二十八晚上，母亲就发上面。

拿一个发面用的四盆（一套瓦盆分一二三四五号，四号就比较大了），撕一块老面引子（发酵过的面留下来做引子用的），加些温水化开老面，用面瓢挖上几瓢面粉，再用舀子盛上温水备用，一边添水，一边和面，慢慢地把面粉揉成干湿均匀的面团，静置一夜，第二天早晨面就发好了。

为了防止老面发的面比较酸，还要加些面碱中和一下。

然后揉面，揉好静置一会。

接下来剥栗子、洗大枣备用，母亲把剥好的栗子和洗好的枣子放在笊篱里控水，笊篱放在一个白碗上。

每次我看到洗好的枣子，都会先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尝尝滋味，但只限于尝尝而已，枣子数量有限，吃多是不能的。

母亲再次抱出盆里的大面团，站起身，弓下腰，低头两手娴熟地不停地揉起来。面团朝着一个方向打转，不一会功夫，粗糙不平的面团就变得光滑润洁，如婴儿的肌肤一般。

把揉好的面团切成几块，留一块放在案板上，其余几块放回盆内，盖上盖顶，用完一块再拿一块。

把一块面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剂子，有的用来做花馍馍的主体部分，有的用来做花馍馍上的花。

主体部分揉成面团，再稍稍压平，放在一边待用。

做花的剂子搓成粗细不等的面条，面条的粗细视主体馍馍的大小而定 ，主体大的面条就粗些，主体小的面条就细些，讲究比例协调。

母亲一般会蒸两个很大的团圆饼和花馍馍，不管花馍馍还是团圆饼的主体部分都是个大圆饼，厚度二三厘米，直径约有三十厘米。

团圆饼就是用两个主体大饼，叠在一起，里面放上剥好的栗子和大枣，压实之后，外面是不用面条装饰的。

花馍馍就要装饰得漂亮些了。用面条弯成各种形状，辅以筷子，夹成各种花型，既可以平铺摆在馍馍主体上，也可以把各种花型摞起来，错落有致，花瓣中心插上红枣，就成花馍馍了。

有大的花馍馍，就有小的花馍馍。

切一些小点的剂子，做成主体饼，再在上面或摆或垒一些面条做的花型，花瓣上插上红枣，就是小型的花馍馍的了。

通常蒸完花馍馍的之后，还会蒸上一对面鱼，用来作贡品。

先把一团面揉好，弯成鱼的形状，留出尾巴，用剪刀剪开，压上几条花纹；鱼身上的鳞片用小酒盅子，或者勺子，半弯着扣上去，一道一道地扣满身体；用茶碗扣出头部，剪刀剪上鱼嘴，头上压上花纹，再拿两颗红豆作眼睛。

一条面鱼就做好了。

母亲总是大大小小的蒸上一盖顶，然后拾掇好锅屋（厨房）里的八人大锅，添上水，放上专门蒸馒头的大箅子，再打发我去烧火。

等我把锅里的水烧温热，母亲就端着那一盖顶大大小小的花馍馍馒头面鱼来到八人锅前，把花馍馍一个一个放进去箅子上，盖上锅盖，并嘱咐我火别太大，要慢慢地蒸。

然后她回屋继续做花馍馍或者馒头，约莫时间（25分钟左右）差不多的时候，母亲便喊我停火。过五分钟左右，她便又拿来一个空盖顶，端着半舀子凉水，来到厨房，掀开锅盖。

顿时，一锅白白胖胖的花馍馍和馒头伴随着满锅的热气乍现在眼前，一股面香味扑鼻而来。

这时母亲用手指在馒头上摁几下，摁下的小窝立马就弹起来。

母亲微笑着说：“嗯，熟了。”

把盖顶放在锅沿上，左手扶着盖顶，右手沾了凉水，朝锅里洒了两下，碰到热铁锅壁的水滴“嗞啦嗞啦”地响，热气顿时消了一半。

再把手沾上凉水，这次开始拾锅里的花馍馍和馒头了。

小点的花馍馍和馒头，单手就可以拾出来，但是最大的花馍馍一定要两手才行，每当这时候，母亲就让我给扶着盖顶，她两手把花馍馍抱出锅，“扑棱”一下放在盖顶上。

刚出锅的装饰了红枣的花馍馍对孩子来说，着实诱人。

母亲总是会说：“那大花馍馍和面鱼都是要过年的时候做贡品用的，上面的枣和花都不准动啊，要吃的话就拿小的吃。”

我们小孩子这时候也总是听话的，知道那大的花馍馍是要给仙人吃的，自然不敢动。

等着过年供完之后，母亲总会把大个子的花馍馍切成很多三角，一块一块地放锅里馏着吃。

只是过完年后，完成使命的花馍馍上的枣基本上都荡然无存了，或者只剩下半边落块了，那些枣早已被我们几个孩子给抠着吃了。

二十八天早晨至少要蒸两到三锅馒头和花馍馍出来，如果觉得不够，三十早晨还要再蒸上一两锅。

这些花馍馍和馒头，加上头几日烙下的煎饼，中间再辅以水饺，便可以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年前这种准备也叫办年。

办好年后，辛苦了整整一年的大人们，终于在过年的那几天清闲了下来，走亲访友，串门唠嗑。

在我的印象中，放了红枣的花馍馍是新年的象征，既红火，又喜庆。

后来见过很多花馍馍的样式，有些地方做的花馍馍用江米面，还会涂上各种颜色，像山东胶州地区。花馍馍不仅仅用于过年，还用在婚礼上当发糕，也用作生日寿宴当蛋糕，成为一种面塑艺术了。

但是，还是感觉我们普通老百姓自家做的这种可以当饭吃的花馍馍更亲切，更有年味，它们也体现了一种原始的，朴素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