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友昌||一位汽车兵在朝鲜战场上的奇遇

一位汽车兵在朝鲜战场上的奇遇

 文/李友昌

朝鲜战争爆发后，黄家让作为一名汽车兵跟随炮七师入朝作战。

当时朝鲜战场制空权几乎被美军完全控制，志愿军前线所需要的物质需要汽车源源不断运输过去。美军为了截断运输线，派大批飞机对运输车辆、桥梁、公路进行狂轰滥炸。汽车运输只好改到夜间行进。即使如此，美国飞机使用照明弹、探照灯、燃烧弹，对运输车辆机枪扫射，还抛撒一种三角形的钉子，专扎汽车轮胎。汽车兵们编了个顺口溜：“空中点灯、地上撒钉、路上炸坑、专打汽车兵”。

刚进入朝鲜时，黄家让驾驶汽车在夜间行驶。按规定汽车夜间禁止开大灯。车前有两名战士反穿棉袄引路，黄家让在驾驶室依靠车前微弱的白光缓慢驾驶。遇到美国飞机的夜间轰炸，周围山头上观察哨便有噼噼啪啪的枪声防空报警。汽车就躲在山脚或山洞里隐蔽起来，险情解除，继续在黑夜里前行。入朝第一夜，黄家让的汽车在崎岖不平、布满弹坑的山路上只前行了大约一二十里。

黄家让的第一次危险经历是在一次深夜里，他驾驶的汽车装了18桶汽油运往前线。当汽车行驶到一个河滩边较狭窄的山道时，对面有战友驾驶一辆苏制嘎斯51汽车迎面而来。这时防空的枪声由远及近从山头上急促地传了过来。大家都急忙要把车开到隐蔽处，就在会车的刹那间，对方司机为确定会车安全，闪了一下车灯确定位置。就这极短的时间里，轰炸机已经把刺耳的炸弹投了过来。

那是一颗巨型炸弹，拖着尖锐的哨音落到车边的河滩上，巨大的爆炸气浪让汽车狂抖不已。黄家让立刻被震的昏死过去。弹片把汽车水箱打开了花。一些汽油桶也被弹皮炸出许多口子。有一片长方形弹片飞进驾驶室，穿过黄家让右肩的棉衣，狠狠地钉到驾驶椅背上。当时他正侧身观察左侧会车情况，身体有所倾斜，所幸没有被击中。警报解除后，战友们赶过来，拍打呼叫半天，黄家让才苏醒过来。战友们看到那块弹片，都惊呼不已。那片弹片，已成为他的幸运吉祥物和纪念品。

时间久了，黄家让就慢慢总结出一些夜间行驶的经验。例如，汽车在大山的峭壁下弯曲行驶相对安全，因为美国飞机不好俯冲轰炸；不要在开阔的地方停车，容易成为目标被炸，在多弯的山道行驶反而安全些；照明弹刚亮起来的时候，敌机还看不清下面。这些战场上总结的经验，有时成为救命法则。

一次，黄家让满载一车炮弹运往前线。在一条相对开阔的山路上，因为坡度较大，满载炮弹的汽车在结冰的道路上一直打滑。虽然车轮上已经安装了防滑链，但感觉汽车爬行不力。战友在车轮后面放了石块，阻止了下滑。但是，黄家让加了几次油门，车始终打滑，不能前行。远处山头上的防空枪已经响了起来，黄家让突然感觉特别紧张，马上照明弹打出来，装满炮弹的卡车就会暴露无遗，必然成为美军飞机轰炸的目标。他加大油门，汽车猛地冲了起来，很快拐上山间公路。紧接着，刚才停车的地方，巨大的爆炸声就响了起来。

炮七师的阵地是流动的，每次炮击，就等于暴露了炮兵阵地，必须马上转移战场。大炮都是靠汽车拖住跑。汽车平时隐蔽在用原木搭建的坑道里。因为防止偷袭，就不停转移搭建坑道。依靠山势，用原木竖成墙壁，上面用原木建成顶棚，封土后再用草木伪装。

在一次搭建过程中，黄家让刚坐下来，一根竖起的原木突然倒了下来，正砸在他脑袋上，他立刻没有了呼吸。战友们急忙上前抢救，没有效果。卫生员让两名战士拖住昏迷不醒的他在田野里不停奔跑。受到强烈刺激，他突然重重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朝鲜冬天的天气极其寒冷，有时达到零下40度。汽车兵在雪地撒尿，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边撒尿边不停跺脚，否则一泡尿的功夫，双脚就会粘在雪地里。撒出的尿，会变成一根黄色的冰柱从雪地里长出，也是奇观。

有天夜里，黄家让驾驶着汽车，正在山路上行驶。远近的山头上防空警报枪啪啪响个不停。不一会，美国轰炸机就飞了过来。以往的轰炸机先打照明弹，发现目标，然后投掷炸弹，机枪扫射，抛洒传单。有时候从台湾起飞的轰炸机上载着国民党士兵用高音喇叭在空中进行反动宣传。

那天晚上，美国飞机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声音传遍夜空：兄弟们，今天晚上美国人没有照明弹啦，你们放心跑车吧！我们都是中国人啊！

果然，那天晚上的飞机没有投弹，盘旋了一下，掉头而去。但那个温馨的声音，在炮火纷飞的山谷里，久久盘绕；在置身铁与血之中的汽车兵心头，久久飘荡。同是华夏儿女，同是炎黄子孙的那种情怀，即使在最严酷的朝鲜战场上，在充满血腥气味的空气中，仍然出乎意料地弥漫出来。让黄家让困惑不已，也惊喜不已。

1954年，黄家让凯旋归国，带着许多惊险，带着一些军功章，也带着那块弹片。

黄家让简介：安徽省临泉县关庙镇河坡行政村黄庄人。1927年出生，1940年参军，在国民革命军第12军111师331团2营5连当通讯员，军长是霍守义。部队驻扎在河南项城贾岭白杨树村。参加过豫东南抗战，阻止日军对豫东南和皖北的扩张。抗战胜利后，部队移师山东，被编入国民革命军整编96军，军长吴化文。在济南战役中吴化文率众起义，后和鲁中南纵队合并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5军，参加过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并于1949年4月23日参与解放南京，以后解放杭州。后35军解散，黄家让被派到南京学习汽车驾驶，成为一个汽车兵。开赴朝鲜战场。

朝鲜战争以后黄家让转业到阜阳运输公司、临泉县面粉厂等单位，后调到安徽省临泉县委办公室行政科，直至离休。现在虽然已经95岁，身体依然健康，和儿女们生活在一起，幸福地安度晚年。

作者简介：李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