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纯子】大荔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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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荔人的故事——刘升喜

文/纯子

打开门，他先把一束紫色的野花放进桌子上的花瓶里。去厨房煮粥的时候，嘴里哼着歌儿，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至少他这样认为。毕竟生活像花儿一样美好，阳光照在他那帅气的脸上，迟迟不肯移开，似乎格外宠爱这个满心虔诚的关中汉子。

瘦弱的妈妈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像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任由他将香糯软烂的米粥喂入口中，一勺一勺，缓慢而仔细，生怕弄脏干净的衣裳，像极了当年妈妈喂他的场景。熟练的动作，并非短期之功力，一种天衣无缝的默契，向人们传递着爱的力量！

“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很能干！”他笑着说。那时候，妈妈为了让三儿一女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去蔬菜公司帮忙装车卸车，三个临时工装一车萝卜，每人可以赚到两毛钱；甚至帮别人去打蜂窝煤，打一块煤可以挣六厘钱……他回忆着遥远的画面，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伸手既可触碰得到曾经的含辛茹苦。

“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偶尔会发点小脾气。”他依然一脸微笑。2004年父亲意外离世，2005年母亲因脑溢血瘫痪在床，无法自理的尴尬令她烦躁不安，一腔火药射向距离最近的亲人——儿子与儿媳。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无心之举搅散了一段姻缘，2008年的离婚令他无奈。他却说：“妈妈真的命苦！年轻时缺吃少穿，受尽苦难，刚刚到了享受的年龄，却遭此一劫，真的好心疼！”

他看了下时间，起身为昏睡的妈妈擦脸，拧干带着温度的毛巾，散开叠小，轻轻擦拭那张麻木消瘦的脸，专注的眼神，娴熟的手法，令人惊叹，一个粗糙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柔软细腻的潜质。接着梳头、翻身、从上向下按摩，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力道恰到好处。翻身的瞬间，露出妈妈身下的薄棉垫，洁白如雪，看不到一丝污渍。身上盖着一款素净的灰白格子被单，屋子里始终保持着雅致的格调。

屋子不大，却并排摆了两张单人床，妈妈在里面睡，他在外面睡。今年四月，突发脑梗的妈妈病情加重，不能说话，不能自主行动，由120斤暴瘦到90斤，用胃管注牛奶，不但会造成便秘，而且易生痰液，一旦吸痰不及时，便会引发危险。他放弃了医院的喂食方式，坚持煮粥给妈妈喝。植物人状态喝口水都会呛到，他把用勺喂改成了用针管注，每隔一段时间注入一滴两滴，缓解妈妈因长期张口呼吸而引起的咽喉干燥。十六年的亲力亲为，让他学会了解读妈妈的每一个细微的肢体语言。虽然妈妈只会发出一个“啊”的单音，但他可以从中读出许多不同的需求：吃、渴、拉、撒，他每天熟练地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七、八月真好！中午休息三个小时，回家做饭、喂饭（约四十分钟）、喂药、翻身、按摩、换尿不湿，会余下一点时间躺一会。”他一脸满足地说道。

岁月静好，有时候只是一种假象。通过别人的旁白，才会让悲苦浮上水面：2003年他进入税务局工作，当司机十八年，事故率为零。近三年还兼管后勤物业（单位后院有单元楼三栋72户，住户较多），面对多而杂（水，电，卫生等）的琐碎事情，他一贯是随叫随到，妥善处理，寻找各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尽其所能，让住户满意。他长期坚守着公私分明互不影响的原则，得到了领导与群众的高度评价；因为不是正式编制，月工资曾低至六百元，他省吃俭用，除了供两个女儿上学，剩下的钱都用在生病在床的母亲身上，偶尔也会借钱度日，好在近几年工资涨到两千三百元，虽不算多，但也勉强够用；2007年将病入膏肓的九旬祖母接进家中，与五伯共同服侍老人，在老人生命的最后二十天，尽隔代之孝，其间情义，在邻里之间广为传颂；2011年再婚，妻退休后常去西安儿子（与前夫所生）家中，帮忙照顾孙子，因此无暇顾及家中婆婆，再婚家庭更加需要彼此理解，才能稳定和谐。他们相互温暖，一起支撑起一个温馨有爱的家；一个女儿远嫁西安，另一个女儿在内蒙上大学。他时有内疚，没有能力及精力为一双女儿提供更多更好的帮助，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去给娃添麻烦。

人非铁打，十六年的超负荷劳累，早已把一个强壮健康的躯体打磨得伤痕累累，落下血压高及颈椎病。每一个月摇花影的夜晚，他独自重复着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事情，只为了一个目的：让妈妈舒服！数十年不生褥疮，是怎样的一种深情！这绝不是简单的做秀，而是一种植入骨子里的纯粹！当我们四处寻觅生命中的精彩的时候，有些光芒却从身边的棚屋草庐中直射出来，只需一个转身，便有万道霞光扑面而来，给你惊喜，给你力量！

墙上挂着一本极为普通的挂历，上面划满了勾勾圈圈，那是每隔三日人工排便记录，“很简单，挤点开塞露，吃一小片药。戴上一次性手套，一抠，就知道有没有，现在已经很规律了！”他憨憨地笑着说道。我突然间有点愤愤然，非常抵触那种过于真实的至始至终的笑容，我甚至企图从一些极为细小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用来证明这是一个悲苦凄惨的故事。最终，我败下阵来，无法用眼泪贯穿整篇文章，任由他向我传递一个孝为本分的自然流露。

秋风起，炎凉各半。走在南门外的老街上，我回想着那一束紫色的野花，那一屋子的清香，以及那一脸的理所当然！

2021.8.16

（注：刘升喜同志，男，1972年10月出生，家住大荔县城关镇南门口64号，系大荔县税务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