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孙喆||​自行车随想

自行车随想

每天上班一出家门,便能看到对面车棚里胡乱摆放的自行车,每辆车虽然都被锁着,车身却布满了灰尘，显然这些尚能使用的自行车早就被主人抛弃了。时代的变迁让曾经许多珍贵的东西变得一钱不值,物质是这样,情感何尝不是如此? ……

爸爸的大灾难

“我的车被盗了！”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当从合肥风尘仆仆出差回来的爸爸，带着凝重的表情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的时候，全家顿时陷入灾难的氛围中。这话要是放到现在，相信谁也不以为意，但语境放回到四十年前，所表达的意思就很严重了。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爸爸被抽调去合肥批改高考试卷，本来吃住都由公家安排，出完差回家就是。但是爸爸的家乡就在省城旁边，刚刚拥有一辆新自行车的他很想得空的时候回家看看，一解思乡之苦。距离因速度而缩小，幸福感随之大大增强，这种感觉不仅仅是现代拥有小汽车的人独有。

车子就这样不翼而飞，爸爸免不了受到妈妈的数落，但接下来得到更多的则是安慰。妈妈对待犯错的爸爸总是这样，让我们姐弟嫉妒的不行。

七八十年代，物质生活贫乏得紧。作为社会的细胞，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小康梦，但贫穷限制了人的想像，能拥着“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是很多家庭奋斗的目标。

自行车价格不菲，还得凭票购买，来之不易。车主们自然爱惜的不行，一有时间总会将爱车擦得油亮油亮，车轴上配以五彩的防尘圈。更有人还配上小型的自发电装置，在车头处安装有车灯，这样晚上骑行也不用担心绊倒了。

因为经济条件的差距,不是每个家庭都会拥有自行车的,借车使用在所难免，不是急事，借车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张口到别人家里借车，如果关系不是比较近，车子也很难借到，人都是好面子的，谁也不想遭遇被婉拒的尴尬。就像如今的借钱，都是一回事。

车被偷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全家的心情都好不了，毕竟一百多块钱的车子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了。

秋天还没结束的时候，爸爸得到了合肥公安方面的消息：车找到了！可是失而复得的车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全家人大失所望。原来亮晶晶的新车如今伤痕累累，面目全非了。可恶的小偷为了销赃方便，把一辆好端端的新车硬是改造的驴头不对马嘴。一家人心痛无比，失望归失望，既然车找回来了，聊胜于无吧。

有车就会有贼，自行车普及之后，偷车贼的疯狂无以复加，后来我也有被盗的经历，但远远没有四十多前的那个夏天能让我刻骨铭心。

学车

骑自行车是一项技能，想学会也得费一番功夫。我家有了自行车后，总是看到爸爸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按照父亲那好钻研的劲头，学会自行车实在不算什么事。但对妈妈来说就不一样了。

妈妈一度在爸爸的撺掇下动起了学车的念头，毕竟有了这项技能，生活工作都方便的多，办事效率也会大大增加。

也许是女人天生在掌握运动技能方面存在欠缺，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家那辆车是过去常见的那种拖物用的加重自行车，尺寸大且笨重，这让矮小的妈妈学车经历异常艰难。那段时间正值夏天，放完学，操场就空空荡荡了；吃完晚饭，天光还是大亮的。学校大门一关，难得的场所难得的时间。

妈妈学得不可谓不认真，爸爸教得不可谓不尽力，可妈妈学车的进展很慢，每次练习课下来，两人都是满身大汗。特别是时常出现的险情，总是让他们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却逗得在旁边当看客的姐弟三哈哈大笑。

一星期过去了，妈妈可以有模有样地在爸爸的保护下骑行了，但总是让人担心吊胆，妈妈骑车的样子歪歪扭扭不说，车轮稍遇到坷绊，就会让妈妈手足无措。这当然要归罪于自行车，那么笨重的自行车实在让女人难以驾御。

一次严重的练习事故让妈妈摔得鼻青脸肿，让她彻底放弃了继续学车的打算，任凭爸爸的再三鼓励，妈妈也坚决不再走回头路了。爸爸最终无奈地叹口气，妈妈的学车经历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她从此与自行车无缘。

八十年代中期，自行车已经算不得稀罕物了。我上初中二年级时，个子长得很快，基本接近成人了。人一大心就野，爸爸的那辆自行车就成了我时刻觊觎的对象，很多像我这么大的男孩子都已经会骑车了，骑车的样子很有点男子汉的派头，怎能不让人心动？

原以为央求会让我磨破嘴皮，没想到爸爸挺支持我，根本不管我，他也不指导我，什么时候学、怎么学，完全听之任之。我就和几个小伙伴无师自通地钻研起学车课程来，不到一天的功夫，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全学会了。刚学会骑车的人瘾比较大，那段时间除了睡觉，只要一睁眼，我就要推着车出去骑一会。当然摔跤跌破皮也是常有的事，但我不在乎，这点伤痛谁没有付出过？

自行车见证了我青春期的狂野，和伙伴们比速度，脱手不扶把骑行，静立平衡，两人合作骑行，一部自行车就是我们的玩具，也是我们这些精力过剩的半大孩子发泄的对象。不到半年的时候，好端端的一辆自行车就被我折腾得体无完肤，好在爸妈一直没为这事骂我。

丑车 美车

上高中时，为了节省时间，骑车已成了必备的交通工具了。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班上的很多同学骑的是那种漂亮时髦的轻便自行车，而我骑的还是那种老旧的加重型，遇到同学们一起骑行的时候难免让人自惭形秽，那辆丑车就这样伴随我度过我最想臭美却根本无机会臭美的高中时代。

九四年，在年轻人固有的虚荣心驱使下，我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我用上班的第一笔工资买了一部华丽时髦的越野自行车, 那个时候，受港台风影响，各种类型的自行车出现在市场上，让人眼花缭乱，让年轻人有了更多的选择。但我选的这种类型越野车，外观的虽漂亮却华而不实，不仅不容易驾驭，骑起来也非常费劲。有一次下坡时，因为没有控制好车闸，人失去了平衡直接从车上空翻重重摔在了水泥路面上，结果皮开肉绽。从那一时刻起，我便失去了对自行车最初的迷恋，热情不再。

九六年，我来到了人间天堂---杭州求学，一办完报到手续我们就得到学校给我们提供的好消息：校门口广场杭州警方出售赃车，这些无人认领的旧自行车全都是警方抓偷车贼时顺带缴获的战利品。警方把这些车推到各个大学里，便宜处理给穷学生们，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我从密密麻麻的车海中挑了一辆六成新的永久牌，交了六十块钱给警方，我就成了这车的主人了。从此，两个自行车轮仿佛是安在我背后的翅膀，我不仅在大学校园里自由穿行，更飞向了校园外精彩的世界。三年的求学时光，杭州这个人间天堂被我游了个遍，现在回想起来，人生超值啊。

东西在岁月难以做到保值,能够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宝贝，不被人提起的便是垃圾。进入新世纪，自行车一直活得很无精打采，一方面人们的代步工具被电动车和小汽车代替，快速和华贵，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自行车尽管竭尽全力更新自己，却也难做到华丽转身，在眼下中国只能做为代步工具的配角，成为小众消费品。短点的距离可以步行，稍长点的路程可以坐公交车，或者骑电动车、摩托车,更长的地方要么开车去要么打的。自行车不能遮风不能挡雨，容易被盗，久而久之，自行车就沦落为鸡肋。

真的要感谢马云、马化腾们，智能消费的出现让人们的消费观产生了革命性变化，没有你买不到只有你想不到。一夜之间，人们醒来，发现大街小巷摆满了共享自行车，只需消费一元钱，就可以到达公交车、出租车到不了死角，大大填补了人们交通需求的空白，丰富了人们交通出行的选择。再也不会有人偷自行车，因为销赃的渠道被封死了。

新的时代里，自行车的地位下降了，自行车的作用却依然巨大，这也许就是它原本价值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