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前生，今世，来期（29）

29.

在2010年的某个晚上，我做过一个奇特的梦。梦中我吃过晚饭后去散步，来到一家歌厅的后院，院里停着一台拖拉机。拖拉机原来是组合乐器，上边有七个乐手，一个坐在驾驶座上指挥，拖拉机两边前轮稍后一点各坐一个人，拖斗里站着四个人。拖拉机停住的时候，发电机很有节奏地响着突突突的声音，六个乐手伴随发电机的声响，口、手、脚并用，一起演奏安装在拖拉机上的各种乐器。好像歌厅的演出就要开始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乐手转动方向盘，把拖拉机从一个地道开到前门去。我看着拖拉机慢慢下到曲折的地道里，梦就醒了。

一周后有个王老板请我看住宅风水，我问他做什么生意，他说开歌厅，我就把这个梦当闲谈和他说了。不料他真去买了一台废品拖拉机回来，改装成组合乐器，安了动力装置，能够走动转弯，拖拉机的发电机声音是假的，但能以假乱真。王老板说喜欢疯狂、摇滚的年轻人，在他那里快乐得不得了，生意火爆得很。

这个老板喜欢把奇思妙想付诸行动，后来他还开设过模仿海盗船装修的歌厅、酒吧等，生意都很好。一天王老板遇到我，他说陈老师，我请您去我的歌厅、酒吧免费唱歌、喝酒，您怎么不去呢？我说我从来不去歌厅、酒吧啊。他问：那您怎么会做那个歌厅拖拉机的梦呢？我说那是盗梦吧。他说那是您盗梦，我盗你了，哈哈！我也哈哈两声回应他。

后来遐想——是我在梦中走进未来盗取了王老板的实际成果，然后又回到他先前没有拖拉机成果的状态，把这个成果告诉他。真可谓是取之于他、用之于他，玩了一场时间游戏。另外，可能这个梦与我长期讲授的循环经济这门专题课有关，废旧拖拉机改造成组合乐器，也是资源化、再利用的循环经济啊。

在我过去四十年的学习、生活和工作中，我做过数不清的盗梦人，与三皇五帝和老子、孔子、孟子、董仲舒、王阳明、梁漱溟、南怀瑾、***、星云大师、***等著名人物，以及未来许多于今尚不知名的人，都有过近距离交谈，盗得过他们的部分智慧。我迄今写过近千万言随笔文字，其中有不少梦的情节，即便记录非梦故事，也常会当作梦想来写，因此奇谈怪论居多。回看自己抽屉里、电脑上的一大堆文字，反问自己：有过创作没有？如实回答：没有。曾经有个和尚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后来成为调侃谚语，但仔细想其实是有道理的。当我学会正视梦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确是天下一大抄手，哈哈！

走进过去和未来盗梦的人，其实都是高明人，不是他们自己有多高明，而是盗得了高明人的高明。这些幸运的高明人比别人聪明的地方，不过是把今天的问题拿给已逝者尤其未来人解决而已。一个只活在现在、现实中，只在乎今天，只重视眼下，把梦境不当回事的人，他的知见必然十分狭隘，不会具有解决各种复杂问题的丰富智慧。相反，有些智慧超人、思想大家，他会把现在、现实都看作梦，过去是梦，未来更是梦，实现未来不过就是实现梦！

在梦里走进过去而创造现在，有个典型的事例是苏东坡作词。北宋大文豪苏东坡生性浪漫，喜欢修佛参禅，在其创作中与梦结下了不解之缘，是历史记载中利用梦境创作诗词、散文最多的作家。其中广为流传的，是他根据梦境创作的一首名垂千古的佳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如果没有这场结缘之梦，便不会有这首千古佳作了。

宋神宗熙宁八年的一个晚上，苏东坡做了回乡与亡妻王弗轩窗幽会的梦。梦中，苏东坡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只见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的王弗正在临窗梳妆。彼此十年不见，生死相隔，乍见之下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一时无从说起，只是两情脉脉，默然相对，泪流满面。梦醒，苏东坡感触万端，提笔记下了一首千古名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样的创作情况，我们一般的解释是——作家潜意识里压抑着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在梦中显露，情到深处激起了创作灵感。而实际上，是潜意识支撑起的灵识，在睡梦中走入了过去——或是阳间的过去，或是六道阴间的此刻，眼界大开，灵感如泉奔涌，灵感把那个以前的世界搬出来，便成就了今世不凡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