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小北
提及“单身”,你会想到前卫的生活风尚,还是叛逆的不羁个体?当“女性”遇到“单身”,你觉得这是女性独立与能动的表达,抑或对家庭稳定和人类再生产的威胁?丽贝卡·特雷斯特的《我的孤独,我的自我:单身女性的时代》告诉我们:单身女性已经成为一股社会性力量,相比于贴标签甚至污名的做法,她们的真实存在与积极意义更值得关注。虽然全书围绕西方女性的政治运动和生活世界撰写,但对于身处全球化时代的我们,不无借鉴和启发。
统计数字表明,从19世纪末到2009年,美国女性的初婚年龄从20至22岁之间延长为27岁,并且单身女性的数量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超过了已婚女性——该如何认识与看待她们呢?单身(不结婚)是由婚姻来界定的,在白人异性恋婚姻模式被作为“样本”的年代,单身是不欲与不可的。时移世易,单身女性在21世纪发起的大众行为革命,其革命性意义在于,“女性拥有的选择项大大增加”。流俗认为单身女性是孤独的,单身生活是自私的,但特雷斯特指出,生活的意义、价值和精彩并不系于独身与否,并且独居并不等同于对社会参与和建设的抛弃。单身女性不是凭空冒出的,特雷斯特认为一切“建立在前人取得的政治成果之上”。单身女性是女性运动的意外后果,当女性“最终获得了解放,获得了选举权,获得了更加公平的劳工政策和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平等、完善的生存机会与生活环境赋予女性以不婚或晚婚的权利。城市是特雷斯特指出的第一个有利于单身女性的现实因素。基础设施的健全、服务提供的便捷以及开放自由的氛围,促使城市变身成女性的配偶乃至真爱(虽然城市中也有对女性安全的威胁)。此外,(同性)友情也是对单身女性的鼓励和支持。我们习惯于把友谊排在爱情之后或之外,事实上,互生好感的两个女性“会去寻找在爱情纠葛中缺失的重要东西,从而进一步提高要求”。在单身女性的日常生活中,工作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工作之于单身女性的意义与她们的社会经济地位相关。对富有者来说,工作是经济收入的保障,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很多男性一样,单身女性的工作动力不止于金钱,她们也会从工作中获得激情、目标、回报、认同与对生命的无限热爱,于是,“相比于一个不怎么样的情侣,工作也许更能帮助到你,在工作中,还能找到承诺、依恋、化学反应和心灵沟通”。对贫困者来说,工作则没有那么浪漫,生存占据了她们的想象。以早育为例,那并不是女性冲动和不自爱的结果,而是有非常合乎逻辑的理由,是个体应对制度的策略。因为贫穷的单身女性意识到,年轻意味着“一些可能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的优势:身体健康,父母健在,亲戚和兄弟姐妹也能够帮着照顾小孩,他们甚至还有可能提供住所”,故而利用年轻的身体和家庭而早育是她们逃避艰辛未来的理性选择,并且早育有助于女性的生活条理化并获得满足感,孩子是对单身女性能力的证明。贫富分化影响了单身女性的行动取向,出于经济需要,贫困女性提倡工作赚钱,从婚姻中解放出来,但她们却被视为不幸甚至病态,当同样的改变为拥有更多权力的富有女性所效仿,单身才被视为有益的和健康的潮流。单身女性虽然表面上是婚姻的破坏者,但她们和其他不愿进入婚姻的践行者实际上拯救了婚姻制度。何以如此?关键在于把非传统婚姻视作对婚姻的补充和完善而不是颠覆与推翻。特雷斯特发现,正因为社会允许人们不断地校正婚恋制度,才使得婚姻自我修正,不断包容、平等,并维持了对大众的吸引力。曾经,女性必须走入婚姻,这迫使女性的择偶标准降低,因为结婚是不得不(have to)的事情,而今,即使没有遇到优秀的另一半,女性也能够依凭自身的能力和努力生活下去,择偶标准的提高既是其原因也是其结果,结婚于是成了我愿意(enjoy)的选择。于是,单身女性对更好伴侣的坚持改善从而拯救了婚姻。以“勾搭文化”为例。书中的一位单身女性表示,“随意的勾搭——通常是和那些可以一起上床的朋友,但也不是每次都是——则能够让我们享受身体上的发泄,并且不会为其他人花费我们的时间以及——最重要的是——我们感情上的精力。”对严肃婚姻的恐惧导致某些单身女性寻求随意的性爱,从这个角度看,单身女性进行的勾搭文化恰恰捍卫了婚姻的神圣。社会的进步、传统的解构、观念的开放、物质的充沛,使女性的地位得到承认、女性的角色得到重视、女性的选择得到尊重。单身是女性因应现实语境而做出的策略或顺遂个体心意而建构的生活,单身有害的卫道士态度并不能阻碍单身潮流的推进,相反,“带着开放的眼界和好奇心拥抱这个时代”,认识到单身的历史延续,认识到单身的复杂现实,认识到单身的积极意义,方能够走进单身女性的生活,并对之做出反应或进行引导。《我的孤单,我的自我:单身女性的时代》,(美)丽贝卡·特雷斯特著,贺梦菲、薛轲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