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笔记】这个男人得到一箱金条之后……
读王安忆·长恨歌
文/卜凡
十年前读王安忆的《长恨歌》并不若今日这般印象深刻的。今日偶从书橱里翻出来,再次细细读上一番,才深有感触。
她将女性的心思和女性的细腻情感描写的淋漓尽致、深入骨头,并且还是连了皮的。在我读的有限的书目里,唯她写的最深刻、最丰富饱满。她在《长恨歌》的第二章流言里写:“它不是那种阳刚凛冽的气味,而是带有些阴柔委婉的,是女人家的气味。是闺阁和厨房的混淆的气味,有点脂粉香,有点油烟味,还有点汗气的。”让我在十年后的今天看,仍有感触,如同身处在现阶段的社会里,通过一些现象不断发现本质,会看清流言的肆起和盲目,就像夏天不断徘徊在你身边的湿漉漉、黏腻腻的汗水、蚊蝇,是你走在哪处都会遇见的真真假假,像她文章中所写的,“它们难免有着荒诞不经的面目,这荒诞也是女人家短见识的荒诞,带着些少见多怪,还有些幻觉的。”她让你看清,这流言走到哪里,哪里竟都是事无巨细般无可躲匿的。她把文字的字与字之间的形容力用到了极致。如一枚引线的针,是每一字都要无遗漏的钻到那针眼里的,每每细细品读,都会生出这种幻象,以为自己就在那幻境中。王安忆无疑是理智的、清醒的,又擅长铺设气氛的。在她回忆写顾城的时候也可以看出来,她对现实的昭然、对生死的理解,和作为有生命有血肉的人,面对鸡零狗碎的生活所展现出来的理智和清醒。但她故事中的人物,堪称平实的生活中一抹绝色,让人沉溺其间,却不免越看越悲。她在书外分的清梦里梦外。隐喻性极强,她用意象呼唤串联起与世界的共鸣和对话,将人隐藏的欲望和虚荣与思维逻辑,以及本身的不确定性,通过她所刻画的人物,形象而又模糊的展现和表达出来。这是我所期待的,故事性极强,却难以琢磨,晦涩难咽。非得让你用时间去证明和消化,没有任何如果。她用着圆的铺述,将故事起承转折,将人物和环境层层渲染设定,在将人性推至面前,在这圆里,她将命运赋予鲜活性和真实性。
在《长恨歌》的开篇里,她借着描写上海的弄堂、流言、闺阁、鸽子、片场,从一点一滴的阴影里牵引出当时背景下的“王琦瑶们”。她写“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是怎样一种典型呢?在女主角王琦瑶情与爱的兜兜转转四十年里,其实也是上海兜兜转转的四十年起伏变化。而王琦瑶就在这老上海的弄堂里,从一个普通的有一些小聪明的女孩,成长为让人惊艳的时髦的女人,从内心细微处的变化中,一点点被情感和欲望所吞噬,从镜头前偶然得到的“沪上淑媛王琦瑶”时的忐忑到铺满花篮的“上海小姐”第三名时的一种必然,在这承载了无限风光的背后,其实已然开始了她不幸的一生。而人们的目光和赤裸裸的欲望移焦到她的面容和身段上时更是促使了这一种必然,她的心便早已不若初时的一袭洁白,清淡如月。设定的造型里总会有个最终走向,于是在这种必然里,王琦瑶带着涉世未深,面上虽挂着从容,心中尽管也揣着慌张,但她却格外期待这样的时刻,因为有了自知,于是她成了掌握着金钱和权力的李主任养在外室的女人,如此顺理成章、如此清醒的接受。爱与不爱又如何,反正他有的是钱,抱着这样畸形的想法和认知,在与其不为人知的隐匿的感情下,得过且过着一段算得上王琦瑶心中所想要的浮华的日子。但利益捆绑的关系,总有一天会消散还给利益,故事总是有个始终的。于是在独守空房等待的过程里,在得知其坠机后,王琦瑶用着其生前留给她的一小箱金条,开启了一段又一段充满着无限变数的生活。
王安忆在前面片场那章里写:“片场的经验确是不寻常的经验,它带有一些人生的含义。”在这一章里,其实已经隐喻了电影如同人生,片场中所呈现在镜头里的和现实的拍摄现场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画面;镜头里是王琦瑶心目中的“整洁美妙”,而镜头外则是王琦瑶所看到的“是要多破烂有多破烂”。这是王安忆式的隐喻和渲染,“尤其在她们那个年龄,有些虚实不分,真伪不辨;又尤其是在那样的时代。”
“走钢丝般的游戏,是有些刺激的。可也不能多,多了就要失足了”尽管王琦瑶如是告诫自己,但免不了被从前过往自己的幻梦所牵制。直到四十年的生活,结束于同样因为金钱和欲望的那个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张永红的男朋友长脚手下,香消玉损横尸家中,她在恍惚间又再次看到自己这四十年来的锦绣繁华,而被长脚掐死的那一刻,却无人看到,这无疑是一场悲剧,也为这场悲剧画下了措不及防的结局。但王安忆的悲剧里存在着一种不舍,对美的不舍、对生的不舍,所以悲剧化不够彻底,而王琦瑶终其一生的美是一种拘泥不开的美、是一种沉溺于旧上海弄堂里的美,这种美,不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也无法沉淀于时光的。是即便一千年过去,也是不变。而这一切,王安忆太明白,所以开篇便有:“王琦瑶是典型的上海弄堂的女儿,在这个地方有千千万万个王琦瑶。”而有一章节里写鸽子,王安忆更是运用隐喻,以鸽子来睥睨这个故事——“鸽子从来不在弄堂底留连,它们从不会停在阳台、窗畔和天井,去谄媚地接近人类。它们总是凌空而起,将这城市的屋顶踩在脚下。它们飞过天空,带着不屑的神情。”
那么,长恨歌究竟恨的是什么?故事中的那些男人,自私、怯懦,逃避责任,甚至是王琦瑶眼中的程先生,怎么瞧都生不出爱来,是看不上眼的。可王琦瑶的一生终究是靠着那位李主任留下的一小箱金条,才过上了自己“不靠别人”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认知上的错误,而恨,是王安忆式的对女性情感认知上的一种怒其不争和对浮华社会背后的一种清醒的参悟,也是王琦瑶式的对美誉和欲望、金钱以及情感的依赖和自我消沉罢。
(作者简介:卜凡,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宿州市民俗研究会研究员,花艺师,心素如简FLOWER创始人,灵璧蓝天救援队成员,93年生,热爱文学与公益,近年多在一些网络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