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作者丨海韵 / 开普饭

《裂痕》

作者丨海韵

镜前，当她一抬头，突然看到自己额头上已印下几道皱纹。这才感到不该那样，不该那样去想过去的一切。过去的是美好的，但它还是已经丢失了的。

在她深深的记忆里，那一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_____当他看见她，正从那铺满绿色绣球似的茶园里走来时，他高兴地赶快搁下手中的画笔，向他迎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由于他把她的手握得太紧，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鼓足力气，把自己的手用力地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此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并发出低声地抽泣......

这时，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握得是那样紧。然而，她这次没有拒绝他。大概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无法抗拒的感情因素存在在她的心底吧。

“小慧！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呀！”他使劲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摇晃着说。这时她已泣不成声，含着眼泪凝视他许久。然后，她从他灼热的手里慢慢抽回了她的手。掏出手绢擦干了眼泪，努力地使她的眼泪不再流出。她强打起精神来，严肃地对他说:“俊海！请你原谅我，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因为在现实中，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求求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求求你了！”她说完，哭着朝那深深的茶园跑去。

打那以后，她再也不愿再见到他。可他却常常给她来信，教她应当正确地面对人生。

不巧，有一次他写给她的信被她父亲看见了，对她说:“我们家没有那么高的文化水平，但也不想去巴结别人。以后，不许你和这种人来往，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要想入非非。”

她自己也痛苦的想，父亲说的确实在理，难道自己定要巴结一个高知识分子家庭的儿子吗？他是个有文凭的，我却是个低人一等的拖粪车工人。他以后不会抛弃我吗？再说这样别人又会怎样看自己，说自己呢？她常常这样去想，但在她的心目中她也确实很爱他的呀！

突然一天，她下班回来刚走进屋，她的母亲拿着封信迎上来:“慧！你的信。”她一看是俊海的，赶快打开____

小慧:

你好！实话对你说吧！我俩的事，我的父母是一直反对的，尤其是母亲对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是很高的。母亲对“文凭”卡得特死。你虽是有才的，但你没有文凭，谁会承认你和使用你呢？再说，母亲就我一个儿子......我是不忍心做违背母亲的事的。小慧，这些我一直没好对你说，请原谅我，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俊海

当她读完信时，信纸早已被她的泪水浸湿透了。她看到这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向她的心窝。她想不到她的忠心得到的却是这些。她更后悔为什么没有早听父母的话。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哭得厉害。这时，母亲在一旁说:“慧！别哭了，以后你要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你的习，争口气，让他瞧瞧，明年争取考上那个美院什么的。”

母亲的话对她起了作用，她随即擦干了眼泪，再也不哭。也就从那以后，她便去过她以苦学为乐趣的生活。

由于她的父母经常扣留俊海给她写的信，所以，从此，她再也没有得到他半点消息了。

大概是几个月后的一个上午，她突然收到了一封由俊海的朋友亲手转给她的信。她先迟疑了，但她还是拆开了信封____

小慧:

你好！

我正坐在开往北京的128次列车上。

开车之前，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可我等啊！望啊！盼啊！眼看着车就要开了，仍不见你的踪影。慧，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没收到我的信？还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不爱我？

毕业前，我壮大着胆子几次到你家去找你，可都被你的父母拒之门外。后来，我又连续给你写信，却没得到你的半点回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太软弱，我恨你在爱情上是个昏庸者！

毕业分配，我被分在北京，慧，我走了，我将远远离你而去了。我只希望以后你能正确地对待自己的命运。相信你！振作起来，美好的前景在向你招手。

俊海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当他真正离她远去的时候，她的心象是被撕裂了，四肢都在感到发抖和发软。她伤心地痛苦着，眼泪都快流干了。

她在痛心地想: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这不能怪他，这不能怪他呀！怪自己，怎么就轻信了父母请表哥换改的信呢？应怪一个没有信念、缺乏自信、自立的，一个没有真正主见的，一个不懂得珍惜别人感情的玩世不恭的女子____自己。更怪现有社会中存在的一种新的门第观念的世俗偏见。

记得那是她的又一个失眠之夜，她想呀！她痛心地想呀！她想她和俊海能永远相爱，能永远在一起学习，探讨人生，然而，她越想就越感到她那严厉的父亲在斥责她:“不允许你再与他来往，否则你休想再走进家门！再走进家门！”

这时，她突然从幻觉中被里屋母亲的一阵阵哭泣声惊醒。

她轻声走进母亲的床前:“妈！你怎么了？”

“慧啊，妈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一天，你画完画来家，伤心地哭着扑到妈妈的怀里对妈说，'妈！俊海的父母都嫌我们家太粗，更嫌我没文凭，在干那种没出息、没脸见人的拖粪工作。慧，你哭得好伤心啊，妈舍不得你呀！慧，听妈的话，你就快把他给忘了吧！你也不想想他父母是大学教授，他自己又是大学毕业生，可你，可我们这个家庭......人家与我们怎么共得来呢？他们家人能尊重你吗？这些你都应该好好考虑呀！'”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她的脸。这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强抑着哭泣声，轻声地对母亲说:“妈，不会的，有文化知识的父母更能理解青年人的心。反正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何况，你刚才是在做梦的呀！妈，你就快睡吧！”

她说完就走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这一夜，她更是无法入睡了。

天刚亮，她就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母亲的床前:“妈，我今天和班上的同学去画画。”

母亲听说她跟同学去，就勉强答应了。

她背上画夹，推着自行车上路了。这时，吹来的虽是五月的春风，可她却觉得是腊月的寒风。

她一路都在想:自己能忘掉他么？我们之间真的是在初恋？像，又不像，因为，对于一个刚涉世不久的，二十岁还没到的姑娘来说，自己对爱情的理解还是很朦胧的......难道自己定要巴结一个高知识分子家庭的儿子吗？一个女性的矜持和自尊到哪儿去了呢......但，一个姑娘就不能追求正当的爱情吗......

她想了许多许多，头脑乱极了。

不觉已到了月牙湖畔。湖面上倒映着蓝天丽日，从松林的梢头微弱地射来几束淡红色的光线，光线通过湖面射到了湖岸上的一块巨石上。他们的第一次认识就是在这块石头旁。

那是去年的一个春风抚人的日子，傍晚时分，她画好了画，从月牙湖边走过，就静静的湖面上被太阳照得通红。她抬头看见前面的一块石头旁，站着个小伙子，正在聚精会神地挥着大号油画笔，啊，这画里的湖岸边，这个正在凝神画画的姑娘多像自己？是我，正是我！

由于她被他的才华惊住了，竟失口说出了“妙”字。这时，他抬起头，微笑地对她说:“怎么？你也经常来这画画？你是哪所学校的？”他一抬头，她才看见他胸前别着枚“南京艺术学院”的校徽。

天也不早了。她收起了画板，同他一起上路了。

一路上他对她谈了许多，谈到绘画，从古代的侍女画谈到近代的人物肖像，从中国画谈到西洋画。又谈到了国内外文学家的巨著，评论他们的思想和风格。

当他知道她是个环卫工人时，毫不犹豫的对她说:“这倒没什么，主要是看你自己怎么对待它，因为逆境更能磨炼出一个人的意志。你的绘画基础不错，以后争取考个美术系什么的，假如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经常帮助你，我们就先交个朋友吧！”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握得是那样紧。当她抬起头时，正与他那双深沉的目光相遇了，相互间默默地凝视了很久很久......

打那以后，他们经常在一起作画、谈天，他们从《圣经》里亚当和夏娃谈到西洋画《维纳斯的诞生》。他一边谈着，一边祝愿世上所有人的心灵都能像亚当和夏娃一样纯真。都能像维纳斯一样纯洁。

有时他还带着相机为他留下了他们共同欣赏过的美景。有时他也带着吉他在静静的湖边为她深情地弹唱。

有一天，他忽然问她:“王慧，什么样的男子是你理想中的对象？”

她毫无戒心地答道:“我理想中的伴侣是个画家。”

他又紧追问道:“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这回可把她给难住了，她红着脸没回答他。

这时他的脸也红了。

打这以后，他们在一起作画时总觉得有点别扭，也不那么随便了。

有一天，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她一来到画画的地点就问他:“喂，姜俊海，你那天到底叫我，回答你什么问题的呀？”

这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哎！我怎么对你说呢？这样吧，你不是也喜欢诗吗？我写一首诗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然后她就先开始画画，他便在另一边专心地写他那首什么怪诗呢。

隔了一会儿，他便把他那首灵感突至的诗递给了她____

描一笔远红

在我记忆的画布

别回头

愿她

掬一弦旋律

在我青春的林中

别回头

愿她吻晓雾

眺一眼未来

在我远视的海角

别回头

愿她隐珊瑚

奏一首乐曲

在那春秋的枝头

我相信

美好的爱情就在不远

不远

啊，很含蓄的爱情诗吗？还没待她再往下想，他又问:“你喜欢这首诗吗？”

她没加考虑的说:“喜欢，我非常喜欢，尤其是喜欢它的含蓄美。”她又问他:“这首诗里的她指的是谁？”

他神秘的一笑说，说:“你猜吧！总之，她在我的心目中。”

她似乎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了点什么，他更感到这首诗的含义将意味着今后会发生些什么。

在他的帮助下，她的绘画水平提高的很快。

这天她刚下班，就急忙赶去文化馆上课。刚踏进课堂，就看到他的那幅近作《！？》被挂在墙的正中。老师评说她这幅画不论在立意、构图、色彩等方面表现的都很好。

这幅画描绘了一个英俊洒脱的、左手托着下巴的小伙子，清晨正沉思在这样一个背景里______通红的太阳已落在眼前，翠绿的树与峰岭间远山与树木环抱着一个静谧的淡蓝色湖泊。湖面上荡漾着一叶小舟，舟上有一对青年男女。这是一对晚归的恋人吧。这位姑娘身上的那件鹅黄色配有飘带的绸衬衫和那齐背的披肩长发，在微风的吹拂下，飘起来。也把那小伙子的“二八开”发型吹成一字形“流海”。她静坐在船上。他轻轻地摇着双桨。

由于这个背景离他较远，所以不能分辨出他们的表情，是在幸福的微笑，还是在相互皱着不悦眉头？

这个清晨正在沉思的小伙子，他在想什么？他是在想自己能得到这，还是会失去这......

第二天，她高兴的把这幅画带给俊海看。

他问:“慧，你这幅画是以什么为构思基础的？”

她神秘的一笑说:“我也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他却有意逗着她说:“我看这沉思的小伙子原型就是你自己吧？”

她不好意思地追打着他:“是你！是你......”

他们俩，他说是她，她说是他，互相逗追着。

“我俩应该选择感叹号，是不？”他说，又反问了她。

她会意的点点头，笑了。

啊，绘画事业终于在他和他面前展现了另一个更加美丽的世界。

秋天快要来到了一个下午，她和他来到一片清净的绿树成荫的树林里，这里很静很静，静得似乎都能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这时不知为什么，她和他只是默默地对望着，他那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脸发烫。

“小慧，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直到将来，永远？”他突然问她，她被问住了，一时羞得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憋了好久才说:“我不喜欢，就不会与你一同出来。”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颤抖着。

“真的？”他似乎不相信。

随后，她却流泪了。

“小慧，你这是怎么啦？”

“俊海，我们俩之间的差距太大，我父母都是文化很低的工人。我也......可你，可你是个有文凭的高材生，我们家与你们家也太不相称了......”

“路要靠自己找，当然相同的学历能有更多共同的语言，但它绝不是衡量爱情的唯一标准，没有相互的尊重，那还能谈得上什么真正的爱情呢？真正的爱情是在理想的土壤里孕育出来的，慧，你懂吗？你懂了吗？”

她会意的点点头，笑了。

他边说边掏出她的手绢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突然，他伸开双臂搂住了她的双肩，在她白嫩的脖子上吻了一下。

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是幸福？是惊慌？是那个魔法无边的爱情？不管是什么？它都降临得太快，太突然了。她只有惊恐的承受着这不可抗拒的爱情的“突袭”。

啊，这就叫爱情？产生在异性青年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微妙，这样难以让人捉摸！一旦产生之后，它又那么的执着、顽强而富有韧性，甚至直到能把两人带上爱的顶峰。

星期天来到了，她正想和他去参加一个画展，未料让他父亲知道了，又和她谈起了那老一套，她竟屈从了父亲的旨意。

以后，父母常常用那老一套来“酸”她。日久天长，她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了，她终于顺从了。

自从那最后一次见面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直到她听说他已离开了南京，从此她的心上便有了一道裂痕。时时发生隐痛，有时甚至无缘无故地会哭起来。

又一个星期天到来了，这是她又想起了他。清晨，她就出门漫步在绿树成荫的马路上，突然“呱！呱！呱！”一只乌鸦正从她的头顶飞过，当她抬头一看时，一片嫩绿的叶子从乌鸦的嘴上落下，它飘呀飘呀，尽管她捧起双手，使出全部的力气往前跑，可它终于还是飘落在路边的一条泥沟里了。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海韵，现已退休，曾在国企报社从事编辑记者工作三十多年，在市级以上报刊、杂志、电视台和电台上发表各种体裁作品4000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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