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武侠小说的不解之缘
本文作者:王耀辉
好友邀请,想让我写点阅读武侠小说的经历和体会,起初我担心写出来贻笑大方,便一再推辞。可一想起年少时读武侠小说的时光,那种沉醉其中的真切快乐,在后来的小说阅读体验中再也没有过,便很快一切都释然了,于是欣然接受。
我幼年时可供娱乐的东西极少,影像、音频类的东西尚属稀缺资源,遑论网络。自上学识字以来,便对文字颇感兴趣,脑子里总想接收信息,能找到的残缺不全的小人书、糊窗的报纸都会拿来看上几眼。现在处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却再也没有那份纯粹,那份静心了。
2000年左右,我的小学生涯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候,我才算真正接触到了小说,印象中第一部是同学借给我的一本《呼家将》,由评书发展而来的章回体小说,自然通俗易懂,看得津津有味,大大过了一把瘾,如今关于书中情节的记忆已模糊不堪,也记不清有没有完整地看完。我真正意义上读的第一部武侠小说是金庸所著的《射雕英雄传》,一入手便极度着迷,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金庸其人,只是觉得文字好,故事也好,激发了我无尽的想象,自此一发不可收。现在想想,也不是巧合,这一部小说的确是金庸作品中流传最广,被人议论提及最多的一部。正是这部小说让我与武侠小说结缘,与金庸结缘,彼时,距离“三联版”金庸作品集出版已经过了五六年。
《射雕英雄传》姜云行所绘插图
升入初中以后,课外书籍的来源一下变得多了,那个时候,武侠小说风靡校园,书多来自于同学间的互相借阅,学校周边遍布武侠小说的书店,商家抓住商机赚黑心钱,市面上充斥着好多盗版书,良莠不齐,相当多的人不加甑别,乱读一气。我也不例外,陆陆续续读了好多武侠小说,较为流行的古龙、梁羽生、柳残阳等人的小说,都有涉猎过。虽然金、古、梁、温等人都是近乎齐名的武侠小说家,可读了一部分以后,我却独爱金庸,也只有他的小说屡屡让我欲罢不能,一度耽误了正常的学业,影响了学习成绩。初中时住学校,十人左右的上下铺,这样的宿舍现在的学生恐怕难以想象,虽然人均空间占有率特别低,但却多了几分热闹。当年的宿舍早已拆迁,那样的集体生活现在也只能存留在记忆中了。还记得那个时候从各个渠道借来小说,窝在宿舍里看,宿舍统一管理,定点熄灯,不过瘾再点上蜡烛“挑灯夜战”,夜深人静,反倒看得更投入了。有一次,实在太困睡着了,以至于蜡烛把床边的帘子烧着了都没有发觉,险些酿成大祸。课下看不够,课上也看,桌柜里、课本下,总能找到方法藏起来偷偷看,这样的记忆我想好多人都有。但是,沉醉于书中那个江湖侠义世界中的我,却是相当快乐的。现在回看,金庸的小说磅礴大气,文字洗练,包罗万象,意蕴深沉,读那么多,相对于课本知识,得失已经很难讲了。举例一二,与大家分享。
比如《射雕英雄传》。“突然身后有人轻轻一笑,郭靖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树丛中飘了出来。只见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更是灿然生光。郭靖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那船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射雕英雄传》第八回)。懵懂如郭靖,纯真如黄蓉,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会,年少的我读来的感觉正如金庸写郭靖听黄蓉给他唱曲的感受—“心摇神驰,意酣魂醉”,读来觉得无尽的美好。
《射雕英雄传》姜云行所绘插图
“黄蓉微微一笑,道:‘从前爹爹教我念了许多词,都是甚么愁啦、恨啦。我只道他念着我那去世了的妈妈,因此尽爱念这些话。今日才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当真是一辈子的事。’”(《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二回)。江湖上闯荡历练一番,经一些事之后,纯真快乐、欢脱机智如黄蓉竟也说出了这般感慨。正如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Léon)中小女孩玛蒂尔达问里昂的那个问题一样,“Is life always this hard,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人生总是这么痛苦的吗?还是只有童年痛苦?)”里昂告诉她“Always like this(总是这么痛苦)”。当然玛蒂尔达的童年是不幸的,可几乎每个人的烦闷苦恼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近乎是人生的真相。年少时读《神雕侠侣》,觉得黄蓉怎么变了,不再那么精灵可爱,现在想想,实则是不同的人生阶段使然,曾经的少女也终究会为人妇、为人母,相夫教子,承担家国责任。不同的阶段读这些小说,感受毎有不同,足见这些作品的经典。
又如《天龙八部》。“萧峰纵声长笑,四周山谷鸣响,他想到阿朱说‘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她明知前途满是荆棘,却也甘受无悔,心中感激,虽满脸笑容,腮边却滚下了两行泪水。”(《天龙八部》二十一回)。“虽万千人吾往矣”,英勇无双、豪气干云如萧峰,也会在柔情似水的阿朱面前洒泪,只因真心待他的阿朱触碰到了他内心的柔软,英雄也有柔肠。之后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两个苦命的人儿仅仅短暂的相守了一些时日便阴阳两隔,“塞外草原中驰马放鹰,纵犬逐兔”的美好盟誓转瞬变成了“塞上牛羊空许约”,想起来便叫人心酸落泪。这个金庸塑造的最为悲剧的人物,每每想起来都叫人唏嘘。
《天龙八部》王司马所绘插图
至于金庸小说的深刻内涵,诸如对民族的辩证思考、隐喻政治、歌颂自由、剖析人性等等方面,当年年少的我尚不能懂,在文学启蒙阶段读到这样的好作品,我想我是足够幸运的。
当然读者见仁见智,批评的声音不是没有,王朔就说过武侠小说“胡编乱造”,读了跌份。不过如今金庸的小说选入中学生语文课本(例如《天龙八部》第四十一回入选人教版高中语文读本),不断地修订出版,甚至有好多严肃的学术研究,探讨其作品的文学艺术性。在中国知网上搜索,仅题目里含“金庸”二字的学位论文便多达一百余篇,足以说明武侠小说尤其是金庸等人的优秀武侠小说是值得一读的,是有营养,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教坏小孩子”的担心大可不必,倘若只能读到打打杀杀、高超武功,只能说明读者是狭隘的。
中国知网搜索结果
移动互联网时代已经来临,现在人们的信息来源比以前多得多,也比以前方便得多。可文字阅读真的要消亡了吗,我想未必。现在“碎片化阅读”、“浅阅读”的概念大家都耳熟能详了,智能手机上短暂阅读的利弊正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争论。同样信息载体的多样化也是从前所没有的,音频,视频,图片,动图等等,现在可以有相当多的手段来表达内容,从前的一个成语现在可以变成一个表情包,恐怕以前的人难以想象。互联网时代,信息化、电子化是大势所趋,我们当然也要顺应历史发展规律,可我总觉得文字阅读给人带来的体验是别的媒介所不能完全代替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文字阅读可以带给人最多的想象空间,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经历,自然在头脑中有不同的信息加工,也就会有独一无二的阅读再创作的体验,这是具象的影视所达不到的。书籍浩如烟海,一个人的精力有限,罗振宇般的知识二传手也成为了好多人的一种选择,可这样重结果不重过程的知识获取,信息获取还有快乐可言吗?是喝营养液,还是吃饭,人的选择而已,时代变了,我只想说,我对文字阅读的情怀却从未变过。听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能静下心来看一本书,或者阅读手机上的一篇好故事,这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
现在回想自己年少时的阅读经历,不仅不觉得幼稚,反而对那段岁月有些许怀念,对丰富了我精神世界、慰藉了我心灵的金庸武侠小说仍保留着一分爱和敬意。
附:
金庸的武侠小说,一共十五部,他把其中十四部长、中篇小说的第一个字凑成了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并不工整,仅是为了方便读者分辨其作品。分别是《飞狐外传》(1960年)、《雪山飞狐》(1959年)、《连城诀》(1963年)、《天龙八部》(1963年)、《射雕英雄传》(1957年)、《白马啸西风》(1961年)、《鹿鼎记》(1969年)、《笑傲江湖》(1967年)、《书剑恩仇录》(1955年)、《神雕侠侣》(1959年)、《侠客行》(1965年)、《倚天屠龙记》(1961年)、《碧血剑》(1956年)和《鸳鸯刀》(1961年)。此外还有一部短篇小说《越女剑》(1970年)。多年来,根据其作品改编的漫画、影视剧、网络游戏在华人人群中广为流传。十五部小说中也有些被翻译成英文,比如《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译者Olivia Mok),《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译者John Minford)和《The Book and the Sward》(译者Graham Earnshaw)。好消息是今年《射雕英雄传》的英文译本也即将出版。
小编的话:该文作者1988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先后毕业于中国矿业大学和西北工业大学,现居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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