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之须

本文作者:靳焕珍


喜欢一种树很久了,它褐色的根须从树冠的枝条上垂挂下来,那垂挂的长长的根须让我一见倾心,永难忘怀!

这种树遍布东坡故里——四川眉山的大街小巷。眉山是不是它的故乡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眉山市几乎你走每一条路都有它婆娑的树影与你相随。

它们在路边一字排开,或在园林中成群站立,行列整齐,但姿态各异,它们的灵魂就藏在那些垂下来的长长的须里。当几百条几千条须从高低不同的枝条上垂下来,既有整齐的美感,又有错落的韵味,就像画龙点了睛,那些树即刻变得风韵无穷了。它们或婀娜优雅,或庄严冷峻,或深沉神秘,但是一律站得沉稳笃定。此时,你再仔细端详那一层层垂挂下来的长须,像婷婷玉立的少女的披肩长发,像鹤发童颜的老者的飘然长须,像热闹街市中烁光流泻的霓虹,像悬崖峭壁上飞驰而下的瀑布,像深邃夜空里倏忽划过的流星雨……

突然记起三毛在她的优美诗篇里说过:“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眼前的情景不就是三毛曾经憧憬过的恬淡安闲的梦境?

这些树高大魁梧,枝繁叶茂,枝叶在半空中相握相拥,颇似舒婷经典诗歌里所说的情侣:“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当然也像极了睦邻友好的亲朋。无论是情侣还是亲朋,她们的枝叶都为行人交织出一片晴天的荫凉、雨天的安宁,发挥它们除美化城市之外的另一巨大作用。

“根,紧握在地下。”诗人自是想象丰富语言精美。然而这树根向下扎得并不很深,却在地表蔓延得很广,那裸露在地面上的盘曲的根像极了历经沧桑的老人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那些瀑布般垂挂下来的“根须”如果有机会入土不也会长成如此粗壮苍劲的根吗?我迷惑了:那看似柔软实则颇具质感的须也许就是根吧。这也是我在获得相关专业知识之前称之为“根须”的缘由了。我开始向身边的人们求教:这是什么树,这是它的根还是须……有人告诉我说是榕树,很快我在百度上得到了证实:榕树,冠幅广展,老树常有锈褐色气根。树皮深灰色,别称细叶榕、万年青。

我所留意和纠结的,原是榕树在潮湿的空气中出现的大气生根的现象,我所痴迷的所谓榕须原是一种专业名称为“气根”或“气生根”的东西,它的别名是“半天吊”或“吊风根”,也是一种有名的中药材。

在资料中我还了解到:在孟加拉国的热带雨林中,有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榕树,它树枝上的垂挂“气根”多达四千余条,这些气根落地入土后长成“支柱根”。这样,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形成独木成林的奇观。巨大的树冠投影面积竟达1万平方米之多,曾容纳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在树下躲避骄阳。宋代福州遍植榕树,呈现“绿荫满城,暑不张盖”的景象。如今广东也有一株古榕树,树冠覆盖面积约15亩,可让数百人在树下乘凉。

这些无疑是榕树的共性,可是此地的榕须为什么没有落地生根?是因为如我所见的,环卫工人时不时的修剪,还是地质气候方面的原因?我不得而知。

但我知道,榕须也并非越繁茂越好。为了不让水晶帘子似的榕须影响视线,使行车道路更显宽阔,主干道旁的榕树就需经常修剪榕须。修剪过后的榕树仅剩零星短小的气根证明它们与别处的榕树同属一类。不过,有无榕须是两种不同的美,修剪完榕须的树一如刮掉胡须的男子,显得更加精神抖擞,俊逸挺拔!

虽已明白榕须是不折不扣的根,但每次抬头仰望,我都觉得它更能代表年长者历经风雨岁月沧桑的历史,于是,我更愿意将它说成须,且就此而生一种敬意!

比如那一棵沧桑老树,站在一个繁华的路口,庞然葱茏,像一把巨伞撑在道路上空,无私地为过往的行人遮阳挡雨。它那随阳光微风轻摇的长须,飘逸,洒脱,灵动……美得不可言说。某天夜里一场大雨过后,这棵美丽的老树竟轰然倒下了。它倒下的样子我没有亲见,听说,它壮硕的树干被锯成许多截,分几批运走了。它曾经站立的地方只剩一个土石裸露的椭圆的坑,围着一圈曾为它培土用过的砖块,旁边堆着一些细碎的枝叶——它仅存的残骸。此外,再无它风里雨里度过的漫长岁月留下的痕迹。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如往常,就像这棵树未曾存在过也未曾离开过。我突然想起徐志摩的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如此淡泊宁静,应该也不失为一种智者风范吧!

再次站在挂满榕须的树下仰望,我便虔诚地开始了一场与智者的交谈。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居河北,任高中语文教师。

【本期幕后】

策划:敏敏

编辑:敏敏

校对:小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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