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洛和他关于“爱”的恒河猴实验
在20世纪50年代,心理学家们喜欢使用”顺从、一致、认知、次要刺激“这样的词汇,但哈利·哈洛却更喜欢谈论“爱”。一天,在一次研讨会上,当他每次使用“爱”这个词的时候,另外一位心理学家总是打断他,说“你的意思是”亲近“吗“?最后,哈洛忍无可忍了,他回击道:”可能你所理解的‘爱’就是”亲近“,感谢上帝,我还不至于这么弱智“。这就是典型的哈利·哈洛风格——说话刻薄,完全不给其他人面子,所以讨厌他的人和喜欢他的人一样多。哈利·哈洛原名哈利·以色列,1905年出生在爱荷华州,父亲是一名不太成功的发明家,而他的母亲,根据哈洛在一本没有完成的自传中回忆,也不是那么和蔼可亲。在学校,他不合群,所以在10岁之前,他把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画画。在他的图画世界里,哈洛创造了一个叫做YaZoo的地方,在那里,有许多会飞行的动物和长着角的怪兽。当他每画完一幅画,他就用粗黑线条把怪兽切开。哈洛在斯坦福大学跟随著名的智商研究专家路易斯·特曼念完了本科和研究生。在特曼的建议下,他把自己带有浓厚犹太色彩的名字改为了哈利·哈洛。后来,他和特曼的女儿——智商高达155的克拉拉 ·米尔斯结婚。特曼为此特地写了一封贺信,他在信中写道:“我很高兴看见克拉拉卓越的遗传物质和哈利作为一个心理学家的生产率的结合。”这听起来不像是恭贺一段婚事,倒像是在描述两个良种动物的成功交配。1930年,哈洛在威斯康辛麦迪逊大学找到一份工作。他本来计划研究老鼠,但随后转而研究恒河猴。一开始的时候,他设计了一个研究猴子智商的实验,但他很快又开始对其他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哈洛将刚出生的小猴子和猴妈妈及同类隔离开,结果他发现小猴子对盖在笼子地板上的绒布产生了极大的依恋。它们躺在上面,用自己的小爪子紧紧地抓着绒布,如果把绒布拿走的话,它们就会发脾气,这就像人类的婴儿喜欢破毯子和填充熊玩具。小猴子为什么喜欢这些毛巾呢?依恋一直被认为是对于获得营养物质的一种回报:我们爱我们的母亲是因为我们爱她们的奶水。研究员克拉克·赫尔和肯尼斯·斯彭斯也曾经说过,人类的依恋是基于需求减降论:饥饿是我们首先需要减降的需求,其次是饥渴和性。从20世纪30年代直至50年代,需求减降论及其与爱的关系从来没有受到质疑。但哈洛开始对此提出了质疑。当他把奶瓶从小猴子的嘴边拿走的时候,猴宝宝只是吧唧吧唧嘴唇,或者用爪子擦去它们毛茸茸的下巴上滴落的奶水。但当哈洛把毛巾拿走的时候,猴宝宝就开始尖叫,在笼子里滚来滚去。哈洛对此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兴趣。正如他的传记作者DeborahBlum写道的,了解内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其打碎。哈洛备受赞誉但充满残忍的职业生涯就此开始了,他因此还获得了一个“猴子先生”的外号。恒河猴94%的基因与人类相同,但对于这些与人类从某种程度上有着亲戚关系的实验对象,哈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怜悯。“我只关心这些猴子是否能帮助我完成可以发表的论文,”他说,“我对它们毫无感情,从来就没有过。我压根就不喜欢动物,我讨厌猫,讨厌狗,我怎么会去喜欢猴子呢?”哈洛用铁丝做了一个代母,它胸前有一个可以提供奶水的装置;然后,哈洛又用绒布做了一个代母。他写道:“一个是柔软、温暖的母亲,一个是有着无限耐心、可以24小时提供奶水的母亲……”一开始,哈洛把一群恒河猴宝宝和两个代母关在笼子里,很快,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几天之内,猴宝宝把对猴妈妈的依恋转向了用绒布做成的那个代母。由于绒布代母不能提供奶水,所以猴宝宝只在饥饿的时候,才到铁丝代母那里喝几口奶水,然后又跑回来紧紧抱住绒布代母。这是一个意义极其重大的发现。从20世纪30年代直至50年代,一些著名的儿科专家,比如本杰明·斯帕克,都建议应该根据时间喂奶。另一个知名哺育专家约翰·沃森写道:“不要溺爱宝宝,不要在睡觉前亲吻他们,正确的做法是,弯下腰握握他们的手,然后关灯离开。”但哈洛认为,千万不要跟宝宝握手,而应该毫不犹豫地拥抱他。哈洛和他的同事证明了:“接触所带来的安慰感”是爱最重要的元素。哈洛猜测,脸是爱的另外一个变数。他命令他的助手做一个逼真的猴面具,看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是,面具在完工之前,猴宝宝就已经诞生了,所以哈洛把猴宝宝与一个脸部没有任何特征的绒布代母关在一起。猴宝宝爱上了无脸代母,吻它,轻轻地咬它。但当逼真的猴面具做好之后,小猴子一看见这张脸就吓得连声惊叫,并躲到笼子的一角,全身哆嗦。许多人都认为哈洛的实验对于那些实验对象来说太过残忍,但也有许多人认为他的实验提供了一些对于我们来说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我们的需求远不止饥饿,我们不惜任何代价与他人建立连接关系,我们所见到的第一张脸在我们心中是最可爱的脸。尽管哈洛研究爱,但他的爱情生活却并不如意。他的老婆克拉拉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离开了他,而他也有了另外一个“女人”——铁娘子。铁女人是哈洛设计的一种特殊的代母,她会向小猴子发射锋利的铁钉,并且向它们吹出强力冷气,把猴宝宝吹得只能紧贴笼子的栏杆,并且不停尖叫。哈洛声称,这是一个邪恶的母亲,他想看看这会导致什么结果。正是因为这个实验,使得哈洛的名声更糟了。他制作了各种邪恶的铁娘子,它们有的会对着小猴子发出怪声,有的会刺伤小猴子。无论是什么样的邪恶母亲,哈洛发现猴宝宝都不会离它们而去,反而更加紧紧地抱住它们。在1958年,作为新当选的美国心理学会主席,哈洛在华盛顿该学会的年会上发表了一场叫做“爱的本性”的演讲。在演讲的最后,他提出了他的研究所具备的实践价值。他说,美国女性正在职场中取代男性,但是他带来了一些好消息:美国的男性在一些辅助设备的帮助下,完全可以和女性在抚育后代方面竞争。在演讲后不久,威斯康辛麦迪逊大学发表了一份新闻稿,宣称“为母之道已经倒掉”。哈洛立即开始了一项新的研究,以证明用布料做的代母比保姆更重要,甚至和真实的母亲同样重要。一时间,哈洛频频出现在各种媒体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还专门为他拍摄了纪录片。但哈洛的实验结果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发现那些由用布料做的代母抚育大的猴子不能和其他猴子一起玩耍,不能交配,它们的性格极其孤僻,有些甚至出现了孤独症的症状。哈洛于是对实验进行了改进,他制作了一个可以摇摆的代母。根据哈洛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的猴类研究专家的伦纳德·罗辛布林的话说,这样哺育大的猴子基本上正常,它们每天都会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和真正的猴子在一起玩耍。罗辛布林说:“这证明了爱存在三个变量:触摸、运动和玩耍。如果你能提供这三个变量,你就能满足一个灵长类动物的全部需求。” 罗辛布林继续强调说:“真是令人惊讶,我们的神经系统仅仅需要这三样就能保持正常。”哈洛的发现对当代的育儿理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许多孤儿院、社会服务机构、爱婴产业都或多或少地依据哈洛的发现调整了自己的关键政策。部分是因为哈洛的缘故,医生现在知道将新生婴儿要直接放在母亲的肚子上;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知道仅仅向婴儿提供奶瓶是不够的,还必须抱着弃婴来回摇动,并且要对其微笑。当然,更要感谢哈洛,正是他的实验使我们开始重视动物权益的保护。几年前,动物解放前线组织在威斯康辛大学的猿类研究中心举行了一场示威游行,以悼念数千只在实验中死亡的猴子。有人说,哈洛之所以名声不好,就是因为他言语不慎。罗辛布林说:“哈洛的问题出在他描述事物的方式上。比如他不会说猴子的生命‘终结’了,而是说‘被杀死了’。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强迫不能性交的母猴子与公猴子交配的装置叫做‘强暴架’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对他的这种毁誉参半的评价了。”1971年,在哈洛的第二任妻子因乳腺癌离世后,他也到明尼苏达州的梅约医学中心接受治疗。在那里,他接受了一系列电击治疗,就像一只动物一样被皮带绑在桌子上。回到麦迪逊之后,人们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停止了对剥夺母爱的研究。20世纪60年代,生物精神医学兴起,出现了通过药物减轻精神状况的可能,而这引起了哈洛的极大兴趣,他再次开始在恒河猴身上进行实验。他建造了一个黑屋子,把一只猴子头朝下在里面吊了2年。哈洛把这叫做“绝望之井”。那只猴子后来出现了严重的、持久的、抑郁性的精神病理学行为。即使在放出之后9个月,那只小猴子还是抱着胳臂呆呆坐着,而不像一般的猴子东张西望探索周遭。因而长期剥夺幼童的母爱,会导致其沮丧、绝望、焦虑、心理残伤和死亡,会在其身心方面上发生严重而久远的影响,直至终生。最后,哈洛死于帕金森综合症,死前他抖动个不停。作者 | 杜然《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来自心理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