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梁山的好军师——智多星吴用(《水浒璅语》之六)

在《大宋宣和遗事》里面,智多星的名字叫做吴加亮,《宋江三十六人赞》里叫他吴学究,学究是对一般读书人的称呼。

《水浒叶子》吴用

《宋江三十六人赞》写道:“古人用智,义国安民。惜哉所为,酒色粗人。”虽然只有短短十六个字,平心而论,这里“酒色粗人”的形象反而比今天《水浒传》里的形象要丰满得多。

到了《水浒传》里,作者把他的名字改作“吴用”。谐音“无用”,这是一定的了。但关于“无用”的解释,一种是把他看成“无用”的人,另一种则可以解释成“无用之用即为大用”。如果放在《水浒》原文里,似乎后一种更为得当。

先看他的“无用”。

在《水浒传》的情节中,我们能看到的对吴用性格进行近距离刻画的,包括智取生辰纲、智激林冲、赚卢俊义上山,对情节有根本性推动作用的,包括双掌连环计、赚金铃吊挂、智取大名府和布四斗五方旗,但这些情节只是单一突出了吴用的才智,并没有对吴用的性格有根本的描绘,所以他的性格特征在书中并不鲜明。

有评论家指出吴用选择智取生辰纲的黄泥岗没出郓城县,而且没有在事先就为将来生辰纲事发找到退路,可见其智谋有限,绝不是算无遗策的。

这倒是事实,不过要知道彼时吴用不过村头教书先生,并没有真正落草为寇的打算,而且初出茅庐,所以有一定失策自然难免。

孙忠会绘吴用

但吴用确实在山寨中地位不可或缺,当宋江和卢俊义分别攻打东平府和东昌府时,宋江在东平府失利,宁可公开践踏游戏规则,也要让吴用归队。足见吴用并非“无用”,只是他的用处不在明处罢了。

其实就像宋江一样,吴用个人素质还是不错的:他读过书,有好学问,又擅武,使得一手铜链。

刘唐当时到晁盖村上,与雷横斗在一起,没有出色武艺的人是化解不开的。后来花荣结束吕方、郭盛的斗争远远射出一箭,已经令人喝彩,而吴用则掏出铜链近身解围。

但是吴用的铜链到了梁山上就消失了,有人说吴用是“文人堆里扮武夫,武夫堆里充文人”。这话未免有些过分。

吴用只是在梁山上善于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已,梁山上缺的不是武将而是文人,缺的不是领袖而是智囊。

吴用没有统率群雄的才干,第一是他的名望和资源远远不如晁盖和宋江,甚至不如后上山的卢俊义,不能靠他的名字聚拢人心,终一部《水浒》吴用的资源只有认识一个戴宗而已;第二是他虽然可以在一些细节上出以奇谋,但是行军作战的具体方法、攻打的具体山寨以及梁山未来发展的规划则完全取决于宋江。

吴用在全盘规划方面、在人员调度和梁山未来的发展方面没有全局的掌控力,而后者才是成为领袖的关键。何况,要成为领袖要承受得起压力、弯得下腰、舍得出面子、狠得下心肠,而且能够左右逢源,气度、格局都要宏大。

知乎上常常有人问,为什么诸葛亮、荀彧为什么辅佐刘备和曹操而不自己当领袖,问这问题的——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小孩子。

吴用在梁山上的地位之所以不能被取代,主要是因为他可以协调、安排梁山群雄的分工问题,可以在敌军安插特情人员,与宿太尉等进行谈判的问题也都由吴用安排。

一言以蔽之:宋江负责宏观、吴用负责具体,宋江负责内政、吴用负责外交,宋江掌握军权、吴用负责后勤。

梁山经济的发展问题,《水浒传》里没有细说,只知道柴进和李应掌管钱粮,至于怎么建设和管理梁山的经济,宋江大约有别的办法,总之我们不知道。

宋江和吴用的初见是在宋江为晁盖舍命报信时,他们之间的搭档则始于宋江第一次上梁山。彼时花荣提出要为宋江开枷,宋江拒绝,吴用与宋江的对话很值得玩味。

吴用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先表明对宋江的认同,同时也声明别人其实不懂宋江,这样就拉近了宋江之间的关系。“这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是对上句话的进一步阐释,意思是明白宋江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留在山寨,保护自己身份、并且另外拉人入梁山的意思。

歌川国芳绘吴用

“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今次也正要和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表面上是说晁盖思念宋江,实际上是说宋江拉上山的人也需要跟宋江叙旧,宋江需要稳固和这些人的关系,避免这些人被晁盖拉走。

“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实际上是给宋江和各位头领一个台阶,既不驳头领们的面子,也不违背宋江的心意。宋江听了,果然觉得非常称心,说道:“只有先生便知道宋江的意。”其实就是承认了吴用在自己一方的地位。

从宋江带上山这么多草莽而宋江自己却不上山一事,吴用看出了宋江志向不小。但他跟宋江的交往并不密切,所以不失时机地向宋江举荐戴宗。后来宋江写了反诗,戴宗上山报信,吴用故意让萧让、金大坚模拟蔡京的书信,并在当中留下破绽。

连环画《吴用智取杭州城》

这样,宋江会和戴宗一道被制裁,两人之间就有了过命的交情,戴宗就能成为宋江的心腹,自己也就有了在宋江身边说话的本钱。宋江在上梁山后,尽管是担任二把手,但时时把吴用带在身边,日益增进了两人的关系。

我们有这样一个印象,总认为宋江的地位理应高于吴用,但这是不符合梁山的历史的。虽然宋江私放晁盖也算是梁山集团的建立者,但他的上山时间远远晚于吴用。

吴用早就是山寨的二把手,只是在宋江上山后他主动将决策权过度给宋江,确保了宋江在梁山“三人团”中的核心地位。而宋江则投桃报李,始终没有将吴用逐出三人团,虽然卢俊义后来成了梁山的二号人物,但吴用至死都在梁山的决策层,成为了宋江的重点扶植对象。

邮票《智取生辰纲》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权力欲望深重的宋江会无条件信任吴用。早在梁山排座次的时候,宋江就安排公孙胜和吴用同为掌管机密的军师,等到发现公孙胜无意争名逐利的时候,宋江迅速将分权的人选调整为朱武,让朱武成为卢俊义的军师来分吴用的权力。所谓宋江、吴用之间“风雨同舟、朝夕与共”,是不懂梁山历史的说法。

吴用这个人看上去鞠躬尽瘁,处处为梁山兄弟设想,但他并非真的笃信“忠义”。吴用对于人才豪杰从来没有情感上的维系,只有缓急之时的利用。他的撞筹三阮,智激林冲,开篇两次大戏都少了义的温情,而为了笼络宋江,弃戴宗的安危于不顾,也可见出他的冷血。

吴用这个人做出的选择只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这是他格局远不如宋江、晁盖,也是他不能取代宋江成为领袖的原因。吴用自知这一点,自己只适合做军师或丞相,为真正有本事的人铺路。

智多星吴用纪念金币

高俅、杨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害死宋江之前先杀卢俊义,无他,宋江之死会引发公愤,而在吴用的安排下,卢俊义一样可以号令群雄。所以卢俊义的死不是死在自身的才干,反而是死在吴用的身上。

至于卢俊义和宋江先后都死掉了,吴用当然也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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