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 行者所见（连载之九）
编者按：夏日炎炎，小说伴您好入眠！本期继续推出十姓子长篇小说《行者所见》连载。此小说，通篇叙事结构宏大，小说情节紧凑耐读，人物对白风趣幽默！人物动如闪电静若处子。颇有一代武侠大师查老先生武侠遗风，又依稀可见武坛怪侠古龙大师之古怪机灵。桌前车后阅之，可修身，可养性；茶余饭后品之，可消食，可捧腹；晚间睡觉前读之，可安眠，可入梦！
（上接连载之八）
泽国西，胡桃城，城东五十里入大泽域内，大泽水路便捷，物产丰富，风景如画，仙气缭绕，带动了胡桃城的经济发展，使得胡桃城流动人口繁多。
繁多的流动人口催生了数不清的古店名栈，又是泽国境，泽国民风好侠义，好热闹，好远行。鱼龙混杂里，侠魔不分中，上演了不少好戏。
正是泽国下午的好时候，明媚的阳光和着清风，胡桃城里的本地人和旅客大多懒散地在青石板街道上晃悠。
孙姓糕点房的小型车队停在无茗客栈之前，孙家老爷像企鹅一样兴奋地摇摆跳下马车，还在车上的黑白发小孩抬头看看客栈的名字，也轻盈地跳下车厢。
车队粼粼离去。
一身棕色短打，斜披洁白汗巾的跑堂笑嘻嘻地躬身做个“里面请”的手势。
“哟？孙老爷来啰！甲字间摆桌～”
跑堂眉眼透着股来自梁国的恬淡气，吆喝的声音很有韵律。
“今儿无茗客栈不闹腾了？”
“哟，爷，瞧您说的，跟小店是贱奴通铺似的。哪儿有什么闹不闹腾？小店环境一向是宁静淡雅的。”
“离谱，说假话不闪舌头，雪中红梅做好了吗？”
“雪中红梅，雪中包金，糖心珍珠……小店都备着呢，不知您想要哪几种？”
跑堂引着孙情虚和孙肖上楼，木扶手材质不一，显然经过了多次修复。
“老爷我全都要。”
孙情虚左手用力握了个拳，眼里写满了贪婪。
孙肖悄悄观察四周，发现四周酒客旅者都故意为彼此留了大概一桌的间隙，且不同桌的客人衣着举止完全不同。有的一席白衣轻握酒樽，有的一件棕布托举酒壶。
“温壶梁国娃儿酒，水煮甜豆。”
“好嘞，请老爷小间稍等，好菜马上端上！再来两壶雪国小酒怎样？”
跑堂把甲字间的黑木门拉开，一股不腻冷香钻入鼻孔，孙肖捂着鼻子憋声打了个喷嚏，孙情虚笑笑揉揉他的小脑袋。
落座，孙肖食指按按暗红色的桌面，触感是润的而不是木头的粗糙感，白筷黑碗立在平整无斑的一整张荷叶上，桌心橙白混色琉璃瓶里供着三叶挺拔的兰草。
一切都是这么的新奇。
孙情虚惬意地箕坐在竹条编成的垫子上，把长衣的摆撩到两边。
“胡桃城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山清水秀远离战线，住这儿的人要对得起这份安宁，好好享受。”
“好，什么叫享受？”
孙肖的目光在鹿头烛台，机关木窗，石板刻画上留连。
“就是做开心的事。”
孙情虚拐拐脖子。
“比如开个糕点房，每天来无茗客栈吃个甜口。”
“就是……做想做的事？”
孙肖瞪大眼睛。
“我想看到更多新奇的东西，看到了就叫做享受吧？”
“是的，啊，真是和平日子……”
孙情虚话音未落，飞来的木桌一角穿破房间的门。
楼下大堂，一个肌肉健硕，身姿魁梧的红毛壮汉拍拍自己画满文青的胸口，骄傲地呐喊：
“俺是野国入魔的犀首，一路战到此地未有败绩！谁道这泽国是卧虎藏龙之地？不过是一堆华贵服饰裹纤细骨头罢了！”
孙情虚闻言，整理一下领子，叹气起身。
“唉，走喽走喽，又吃不成喽！”
“为什么这么说？入魔很可怕么？”
“这倒不是，入魔什么的也就体格强些罢了，不出半柱香那狂妄家伙就会栽倒在地。”
孙情虚用力拉开了门，把视线向下投去，几个跑堂已经各带架势地和那红毛壮汉缠斗了起来。
红毛壮汉虽然扔掷摔投还算比较流畅轻松，脸上惊讶的表情却显露出他对跑堂实力的困惑。
一个跑堂被摔到二楼甲字间旁的栏杆上，后仰翻身把冲力卸去大半，蹲在地上按住额头收收金星，一抹嘴角血迹跳起，手捞栏杆借转力以一记凌厉的回旋踢再回战团。
孙肖左右望望，楼上不少人带着酒壶倚栏看戏，楼下散座里不少大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气质不凡的长衫剑客们喝酒吃茶对乱局置若罔闻。
“从梁国没国来要进去鬼山的，必定要经过胡桃城，而以去鬼山那种凶险地方为目的地的，必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孙情虚从栏杆上探头再次确认，果然那个自称犀首的壮汉堵在了后厨前，碟子小碗撒了一地。
跑堂小哥们虽然不断被击飞或抛出，大多时候却总有一两双手在其落地前揽上一把，使其摔得不算太惨，所以他们看着狼狈却伤得不算太重。
倒是那个出场时张狂无比的红毛壮汉，还没几个呼吸呢，身上就淤青擦伤遍布，还大喘粗气。
若不是跑堂小哥们只拿了扫帚汗巾，而是随便哪位有把剥皮小刀的话，这壮汉怕是已经出不了气儿了。
壮汉抓投的动作走形，被跑堂小哥躺地后仰躲过，一个打挺就锁住了右手整只胳膊。
靠近的小哥也非常默契地用汗巾做绳扭住了壮汉的另一只手，同时旋身反手肘击膝盖内弯，壮汉如牛一般跪下，正要破口大骂喉咙又被捏了力度的手刀重劈，喉头挫伤疼得要命。
“抱歉了诸位，聒噪了耳朵，现在无事了，酒菜马上来！”
几个跑堂小哥拿来后厨绑猪的麻绳，尝试把壮汉束缚住，打喉头的那位则是面相其它宾客公告事情结束，抬着托盘三步并两步地往楼上赶。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孙肖转头问孙情虚。
“我们要不要回去等那个……什么红梅？”
“我就不该奢求无茗客栈会有不闹腾的一天。”
孙情虚扶额。
“看好，泽国的风骨就在这小小的客栈里了。”
孙肖闻言，皱眉又把视线投回壮汉身上。
仅仅是一瞥，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对劲。
他的肩膀上冒着白气，一道一道地从绷紧的肌肉里喷出。
一声惊雷巨响，壮汉身上的人皮噗哒哒地打在四周所有物体上，身后绷手的六位小哥尝试用体重镇压，却被一双黑色的手臂全部抬起，举过头顶，狠狠地往地板上砸去。
木屑碎块打到孙肖脸颊，吓得他一激灵。
小哥们全部挑开，落地站稳后看着那个生物都抹了一把冷汗。
一个皮肤黑咕隆咚，眉心一只污渍色长角，眼瞳眼白颜色混杂的怪物把自己陷入了一尺深的空洞里。
托盘的跑堂来到孙情虚身边，奉上酒壶和竹编小碟里嫩绿的豆子，叹口气说：
“得，又得修地板了……老爷您的酒菜。”
“所以……雪中红梅呢？”
“恰好被堵在后厨了，那是碎冰做的菜，过不了多久就会糊成一坨稀饭……现在又没法儿端上来，要不明儿您请早？”
“昨日也是如此，前日也是如此，这一旬都是如此。”
孙情虚捻着金拇指，笑得有些佛性。
“没冰甜事物吃本老爷要暴躁了。”
孙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笃笃”跑回甲字间，把里面的兰草撤出，“笃笃”跑回栏杆从嘴角塞到孙情虚嘴里。
孙情虚突然感觉什么口味难以描述的细小事物透过了嘴唇的防守。
白眼吐出，揉揉孙肖脑袋倚栏继续看戏。
跑堂小哥们心里叫苦，都后悔自己生来是个泽国胡桃城人，什么妖魔鬼怪每天都要见一见。
已经不是扫帚汗巾能解决的问题了，稍微资历大些的跑堂小哥心里如此想，在犀首眼前甩甩汗巾，然后跳起踩在那冲锋中黑色怪物的角上，借力翻越。
“这儿留三个人缠住，其它人到后厨拿刀！”
孙肖看见怪物夸张地极速扭身，似无脊骨一般。
而翻越它的那位跑堂小哥呢，此时正背对着怪物铁铸的粗壮双爪指挥现场，混然不知危险临近。
眼一闭，一睁，血丝缠向瞳孔。
一席黑袍飘到铁爪和小哥之间，身后红涂料的小太阳有点可爱。手里盘两个黑白小球，嘴里念动咒语速度快得鬼畜。
怪物混浊的双眼里写满了疑惑，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黑袍是何方神圣。
但那个红色的小太阳却让它感到愤怒——这家伙到底是多么傲慢，居然敢背对入魔的犀首！
于是爪上加力，于是爪趾外翻，像是被一只富有弹性的巨手握住翻折了一般。
怪物啸叫着后跳把身子在空中正了过来，双爪上流出红黄色的粘稠血液。
眼一闭，一睁，血丝放过瞳孔，退回眼角。
孙肖松了口气，抬眼看见了孙情虚严厉的目光。
“终是信仰不坚啊，都是太阳赐福，何事值得争执？我又何必出手？”
黑袍里传来了没吃饱饭般有气无力的声音，他还是背对着怪物，逼格十足。
一次呼吸的时间，双爪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怪物甩甩头，喷个响鼻，用引以为傲的角发起冲锋。
黑袍没动。
跑堂小哥对着黑袍道了声谢赶紧闪到一边。
黑袍不回应，还是没动。
角的速度忽然减慢，肉眼可见它正层层突破空气中一层层胶质状的物质，慢慢逼近黑袍背心的小太阳。
黑袍还是没动。
“跑呀！装什么装啊！”
旁边桌吃酒的刀疤脸蓝头巾大汉觉得有些不对，催促黑袍闪避。
“我也想。”
黑袍双腿颤抖，声音里绝望中透露着一丝尴尬。
“这个防御法式脚上不能动。”
远桌吃酒的长衫剑客闻言直身拔剑，其身旁的师兄却用剑柄格住了他的剑柄端。
怪物身后的好多酒客闻言把随身的武器掷向怪物脊背，被黑色的皮肤一一弹开。
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角上突然没有阻力了，怪物咧嘴笑得难看异常，眼里已经看到了黑袍被捅穿挑在角上的模样。
然后它就停住了。
被一只铜色的小锚停住，刀疤脸蓝头巾的大汉手执锚杆末端，长力臂抵短力臂。面对着怪物的眼吐了口唾沫，然后念念有词。
“遇水阻其势啊。”
大汉手上加力，怪物感觉有些不对，锚的分叉钉入了它的角！
“遇山就开山啊！”
大汉身子压在锚杆上一按，角被一下子拔了下来，怪物的头也被锚底重击，后仰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从桌前起身的客人见此情状都又坐了回去，继续说笑，显然不把怪物作乱当什么场面事。
黑袍也不知什么时候又隐入了人众中，刀疤脸大汉寻了一圈不见他，有些恼地“呲”了一声。
然后把锚杆在手里转一圈捏实，先前步上挑伏地喘息怪物的下颌骨，发出钝器相击的巨响。
以锄地姿态把锚挥下，穿过怪物胸口把它钉死在地上。
怪物肺部受损已经嚎不出声，眼里凶狠的光却分明显示它还活着。
“这个异变量，没两天就要被天收了吧？”
刀疤脸大汉蹲下扇了怪物两耳光，然后站起用脚尖猛踹，一踹一发狠。
“多活，两天，不好么？非要到泽国来惹事？还傻子巴巴地挑衅，当谁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在泽国闹事似的。”
孙肖看在眼里，孙情虚把孙肖看在眼里，不确定孙肖是不是皱了下眉。
有人拿着酒杯来请大汉吃酒，哈了口痰在怪物额头见骨的伤口里，大汉爽快大笑接杯，拍拍来者的肩膀，踹一脚怪物的左肋。
跑堂用托盘奉上了白瓷瓶美酒，大汉和来人惊喜地摩挲那个瓷瓶，然后勾肩搭背地被跑堂领上楼来。
孙肖目光跟着大汉脸上的伤疤，孙情虚愣怔发呆想事情。
“哟？孙老爷！来戊间吃酒！老板这次舍得掏雪国十五年啦！”
“嘿，这小子是……？”
那大汉居然认识孙情虚，热情地邀请后发现了孙肖盯人时那让人汗毛直竖的目光。
“我是……”
“他是我儿。”
孙情虚脱开神游状态抢了孙肖的话头，表情有些尴尬，显然他不太想和疤面男打招呼。
“哈哈，模样挺可人像个小女似的，就是少年白有些隔应人……一起吃酒？”
“他才六岁，你好意思拿雪国的灌他？”
“我八岁。”
孙肖转头看一眼孙情虚，回答得不假思索。
“孙老爷真是##无情，连儿子多少岁都摸不清。”
和疤脸大汉同行的人显然也认识孙情虚，捏着声音玩笑。
“四十多个，顾不过来。”
孙情虚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摊手。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
疤面大汉大力掐了一把孙肖脸颊，疼痛的生理反应把眼泪逼了出来，缺心眼的个性又让他不出一声，显得乖巧可怜。
“唔，显得我坏人似的。”
疤面大汉挠挠头把颈上挂的牙黄色贝壳项链拽下，塞到孙肖手里。
“买你家老爷吃一顿酒，公平交易——这可是远东海岛的壳子，保你幸运平安。”
“好，你们去吧。”
孙肖嗅嗅贝壳项链，一股汗臭味。
“但过会儿冰甜事物要送到你们吃酒的地方去吗？”
“什么冰甜事物？”
同行人眼神一亮，瞥一眼孙情虚似在思索。
“不用不用，你小子要吃的自己吃就是，我有酒吃。”
孙情虚面无表情地把一大堆甜食全部交给孙肖处理，转身走向戊字间，招呼一声跑堂。
“照顾一下本老爷家小子，别丢了。”
跑堂送茶菜的小哥在楼下应声，嘱咐孙肖先不要乱动，自己把东西送到位后马上上来。
孙肖说不动就不动，凝固在抚摸生疼左脸的姿势，目光定在轻微喘气的怪物身上。
“好了，小哥儿我们到甲字间坐着去好不好？”
跑堂用汗巾擦擦额头汗水，矮下身询问孙肖。
“呼～”
孙肖呼出一动不动时屏的那口气，看着蓝甲的士兵把锚从怪物胸口拔出，装上枷锁抬走。
“小哥儿你这……从刚才就一直屏着气儿么？”
孙肖点点头，指着楼下士兵。
“他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啊？”
“运到梁国做研究吧，或者是送到狱里了断了。”
跑堂把孙肖抱起，掂掂重量有点儿不相信一个小男孩这么轻。
“嗯，晓得了……为什么他要说谎啊。”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