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萍 | 杨子豪的爱情

杨子豪的爱情

洋车座子喜欢上了我姐姐。居然给我姐送电影票。这事就像在我家扔了颗炸弹，被我妈设为黄色预警。

我姐那是村里的凤凰，我妈的金步摇，怎容那货亵渎。我妈摸着额头上那块发亮的疤痕骂道：你看他猪头猪脑，黑不溜秋，算哪个槽里八戒呀。

改革的春风最先把杨子豪他爸刮成了万元户，在村里办个果脯厂。他爸富了，想给他换个年轻漂亮的妈，就和自己厂的小出纳郎情妾意，他妈想不开，一根绳子搭梁上去见了阎王。

洋车座子念书不勤，在村里砸窗户，敲瓦，扒墙头装神弄鬼捉弄人，成了村里的祸害。妈妈们哄孩子，都这样说：不听话，把你送给洋车座子。据说，比马耗子好使。估计你知道这绰号的出处，谁不想把他坐屁股下解解气。虽说这两年好点，终究陈年往事臭名远扬。

你道我妈的疤痕是咋来的，那是洋车座子抓了条半死的蛇，抛向一帮唠嗑的大婶们，我妈当时就吓的晕了过去摔在石头上，头破血出。

这么个癞蛤蟆，居然眼盯着凤凰，凤凰她妈可不好惹，命令我上下学给凤凰当保镖。

我们村在市郊武烈河边上。洋车座子学纨绔，在河边弄个小网箱，养些观赏鱼，红鲫、锦鲤、玉顶、朱砂、，每天在高高的堤坝柳树下喂喂鱼，捧着一本破书斜着眼睛往紧挨堤坝的我家窥探。

大热的天，天天来回接送凤凰，不如接近他，他还挺高兴，我在心里骂，臭泼皮，人品死丑，想得挺美！

他还挺高兴和我搭讪。我妈看见就没好谤气地喊我：铁力，回来，你不往好学！洋车座子把书“叭”仍在地上，一个前扑跳进武烈河，水蛇似得钻出去好远。哇，好水性！

我俩处熟了，他问我：铁力，你说，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会怎样？他的眼里有一种沉积的忧郁。

我每天把他的点滴说给凤凰听，尽管她不感兴趣。比方说，他不许我踩死蚂蚁，心善；比方说，他水性超好，忧郁的眼里装满故事,深沉；比方说，他说钱婆留是个泼皮，后来打下吴越，青史留名，有抱负。最后说，我一点也不讨厌他。

凤凰忽闪着杏核眼，问我：怎么，已经被人同化了？

那天我又和洋车座子一起腻，凤凰也来堤上，洋车座子如蚊子见血，眼盯着凤凰看，说：文丽，下班了？凤凰视线都投进了武烈河，眼皮都没睒他，用鼻子出股气嗯了一声。来回走两遭，踅回去了。我都觉得凤凰傲慢的过分。洋车座子给我留一句话说：我要让她对我刮目。

没过几天，网箱、鱼和洋车座子都消失了。我一打听，好嘛！去市里开了家海鲜馆。这事说给凤凰，凤凰一声没吭。

暑期到了，龙王爷喘气似得，大一阵小一阵天天下雨。天，有半个月都没放晴了。

那天凤凰休假，大中午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她叫我，问：洋车座子真能改好？我坏坏地笑，问：支枕无眠，啊……有心事？凤凰随手撇过来一把扇子，我一闪身躲过去跑了。

我跑出家门，正好遇见洋车座子。好久不见？我搭讪着。

今儿歇一天，咱俩爬僧冠峰。

我俩爬上半山腰，武烈河像一条奔腾的巨蟒低沉的吼声沉闷而急躁。他竖起耳朵听，说：这水声不对呀？我俩不约而同地相视，扭头就往回跑。

今早广播通知，上游水库闸门老化，水位严重超出警戒线，有可能……

他的跑速像受惊的兔子。眼瞅着武烈河的水溢出河坝。

洪水把河坝撕开一道口子，顷刻，几家院落被淹没了，河坝一段段的溃塌。

洪水已经淹进半个村子，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乱闯乱喊，洪水里不断有人爬出。

我慌慌张张对着被洪水吞噬的我家喊我妈和姐姐，忽然看见洋车座子拖着我妈奋力游了过来。我辟棱扑楞就下的水，他说：快把你妈拉到岸上去，水里边还有人！他水性好，我在这水流很缓的地方扶着我妈走上岸，再回头找他，他又远远地拖着凤凰游过来。我也快速地跑向他的方向。

河坝在不断地溃塌，更猛的洪峰在上游踅了个弧形，湍急的洪水冲向他们，他用力把凤凰推向我，惯力把他们相向分开，我拉着我家凤凰，迅猛的激流吞噬了他。

我扯着嗓子喊：杨子豪，杨子豪——凤凰和我妈顺着水边往下游追着喊，杨子豪，杨子豪。只有涛声沉闷得吼叫着，凤凰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

我劝她说：杨子豪是条水蛇，这水不会把他怎样。果然，他在不远处的水面里浮了出来，冲我做鬼脸。

我拉起落汤鸡似的凤凰说：姐，你看！凤凰一下蹦起来，又瘫在地上，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