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 徐贤林：丽水街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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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水街风情》
文｜徐贤林
温州丽水街现已成楠溪江的著名景点，三百米弧形长廊及百间店铺更是给游客留下深刻的印象。
岩头丽水街与枫林圣旨门古街隔江遥遥相望，这两条街曾是楠溪山最著名的商业地标，因受到现代商业的冲击而衰落，近年来丽水街经精心打造，重又焕发活力。
丽水街的形成、繁华处处烙下草根的印记，这里原先是岩头古村村寨，亦是千年古道的交通要冲，长廊店铺在商机之中诞生，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富有特色的风貌，使丽水街成为商贩和路人重要驿站。一踏上丽水街的蛮石路面，便一步迈入历史和现实之中。
丽水街的一天以多张面孔示人——
丽水街每天清晨最早醒来的也许是栖居在花亭旁那棵古老苦槠树上的红嘴蓝鹊夫妇，东方微熹时，它们便钻出鸟巢，在枝桠上跳来跳去，梳理自己长长的漂亮尾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互打招呼，然后一前一后飞离苦槠树向黎明的天空飞去。它们飞翔的姿态非常优美，它们表演般地在丽水湖偌大的上空飞翔……
红嘴蓝鹊飞翔的身姿令我遐想，它们鸟瞰下是些什么景致？
我的思绪紧随着它们的身影开始了有些空灵的想像:丽水湖丽水街花草树木建筑物都是那么的静寂，湖面升腾着一缕缕氲氤水汽，弧形的丽水街长廊边沿悬挂着的那一溜古典红灯笼亮着柔和的光，朦胧的倒影比起实物来更富诗意，鸟瞰下的湖中半岛——琴屿在晨光之中显得如此丰满，那几架古老的水车还在不知倦地转动着，越发衬托出丽水街清晨的寂静。
清晨的丽水街像一位睡眼惺忪的佳人令人爱怜，无了打扰她的嚣喧，无了街市交易的世俗，无了憧憧游客的骚扰……红嘴蓝鹊夫妇巡视一周自己的领地后，径往后山飞去，扯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到地面。
对丽水街颇有研究的永嘉县志办副主编高远介绍，丽水街在形成长廊街市之前是岩头古村村寨兼古道，南首还保留着原貌，南端是寨墙南门。
我就从南门起步对丽水街进行描述。村寨高于古道，植着花木，数棵老苦槠树已显苍老，一古亭筑于古树之间，曰乘风亭，月夜在亭中小憩，有奇妙的联想，在微风之中仰望蓝天明月，苏东坡水调歌头意境油然而生。
多年前我与数位朋友夜游楠溪江在此亭小坐，就着花生米呷几口老酒汗，一诗人朋友情不自禁吟起水调歌头。
在村寨古道上建亭本意是供路人疲惫时小憩一下，竟有如此风情古人也许始料未及。
距乘风亭约50米处，村寨上又有一亭，曰接官亭，该亭又名花亭，建于明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接官〝乃迎赴考学子中榜荣归之意，小小一座亭蕴含着岩头古村耕读传统，丽水湖中原先遍植荷花，此亭是最佳赏荷处，因此顺理成章地又被唤作花亭。
接官亭重檐攒顶，朴素庄重，去奢华，俨然一位朴实无华的青衫学子，静静伫立了几百年，接过的官有几许，赏荷者又有几何，无人能说得清。
村寨南侧是塔湖庙风景区。丽水湖中有半岛——琴屿，西端建有一座庙宇，名叫塔湖庙，这座庙也是岩头古村的水口庙，初建于南宋，在清顺治元年扩建，庙前建一座独立古老戏台，自然也是一个好去处，可以想像一下，戏台周边灯光摇曳，湖中倒影迷离，台上唱着古装戏文，台下人头攒动，这是怎样的景致啊!我在戏台前站立良久，耳边仿佛响起锣鼓琴箫之声，现实的虚幻的图像霎时占踞我脑际。水中建戏台在楠溪江流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应该珍惜它。
我独自在琴屿上漫步，在花草树木间穿行，我踏上古朴的丽水桥。丽水桥由48根条石构筑而成，意喻岩头古代属于四十八都，这座桥也建于明嘉靖年间，历经人们数百年的踩踏依然坚固如初。桥头一巨樟树荫如盖，庇护着古桥。
丽水街风景区其实是一处纯人工打造的景区，古人建村寨而挖湖，挖湖而引水，湖水源自双浚头溪水，清水源源不断通过水圳引入丽水湖，使丽水湖成为活水湖。
水中半岛——琴屿是神来一笔，因琴屿而使整个景区立体起来，有了更大的层次感，令人百游而不厌。
高远说，琴屿上原先有一座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影剧院，破坏了丽水湖景观的和谐美，县旅游部门开发丽水街时，与当地村民协商，对这座影剧院进行整体拆除，同时拆除的还有献义门头的那座老人亭。
最大限度地恢复原貌，现在整个景区形成湖、岛、山、堤、桥、庙、楼、阁、轩、塔、树木花草等多层次景观，构成岩头古村〞金山十景〝之八景:长堤春晚、丽桥观荷、清沼观鱼、琴屿流莺、笔峰耸翠、水亭秋月、曲流环碧、塔湖印月。
当我收拢思绪返回现实时，发现丽水街景区已游人如织，已到中午了。
中午的丽水街自然是最繁华的。长廊里游客摩肩接踵。长廊从丽水桥古樟开端一直往北延伸。
长廊因地形之故建成弧形，站在樟树下眺望过去不见长廊尽头。长廊亦即店铺兼路廊，店铺瓦檐延伸至湖沿自然也成路廊廊棚，临湖街沿建了一溜〞美人靠〝。
丽水街街面也由蛮石铺就。我一步跨入长廊，挤进熙熙攘攘的游人之中。路面有点滑溜，蛮石经千百年行人鞋底的打磨光洁无比，这可苦了喜穿高跟鞋的自髦女士们，光滑的蛮石和蛮石之间的缝隙成为她们行路的障碍。一溜百来间店铺都繁忙起来。
我在一张美人靠上坐下来，眼前是庞杂的人群，耳鼓里是嘈杂的声音。这里原先不会有这么嘈杂和繁荣的，旅游形成一个通病，观景演绎成人流的汇聚。我尽量过滤面前的人流和人流所产生的噪音，还原古朴的丽水古街昔时原貌——
也是中午，当时的长廊比现在更加古朴，不加任何装饰，活动的铺门也是原色木门，店柜也土得掉渣，美人靠有点简陋，只见一队疲惫不堪的担盐客挥汗如雨陆陆续续迈进长廊，放下肩上的盐担，他们清一色皮肤黧黑，但个个精干。
自古以来食盐都是官家专卖，他们自然是贩私盐客，贩卖私盐属于刑罪，楠溪江流域人多地少，生活贫困，一些体魄强壮的居民便冒险相约去担私盐贩卖，遇官家设卡查扣，能逃则逃，无法逃脱便群起武力抗争。
私盐通道从乐清湾盐场为起点，沿永乐古道翻山越岭涉水过桥，经岩头丽水街到小楠溪流域转走永缙古道直至缙云。漫漫私盐通道危机四伏，担盐客的艰辛生存之路无法想像。
丽水街成为他们最温馨的驿站。他们有相对固定的店主房东，晚上迟了或者实在困得不行就在店铺阁楼上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继续担盐上路。
他们放下盐担，店铺主人会很客气地端着茶水迎上来，使担盐客有回家的感觉。一溜白花花的盐担在长廊里摆过去也是一道奇观。
高远介绍，是担盐客催生了丽水街长廊。担盐客行当在前清中叶开始，抗战期间因战事影响，金衢地区遭日寇封锁，食盐短缺，成担盐鼎盛时期，每天有数千担盐客经过丽水街，成为一道奇观。
盐客早已成为历史，只有这条长廊店铺主人仍然记着这个特殊的群落，每当有人询问起长廊的渊源时总会不厌其烦地介绍起担盐客和担盐客艰难的谋生手段。
现在的长廊的功能是旅游景点，只是店铺仍然拥有强大的商业功能。百来家店铺都在营业，最多的是出售楠溪江土特产的商铺，旅游产品仅是兼营。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依然嘈杂。
一家草药店生意红火。原先这里就有草药铺。新开张几家茶馆，生意有些清淡，在一片嘈杂声里品茗没有多少雅致。在拥挤的人流里穿行，少了一份闲情逸致多了一份世俗的烦恼。 三百米长廊终于走到尽头，是售票房。
我有点失落感，因为我多次听过朋友陈晓江介绍，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售票房及周边的一些建筑物均没有，原建筑是一溜与长廊垂直的廊房，这些饱经沧桑的建筑虽然破旧但却沉淀着深厚的内涵，这里做当地人称为〞献义门头〝，献义门在岩头及周边村落妇孺皆知。
献义门是岩头真正的公众地，村人在这里张贴寻人寻物启事，人们在这里发播乡村轶闻，商户纠纷便请有影响的村里长者在这里调解仲裁，连抓住小偷也缚在这里的柱上示众……献义门彻底消失了，只留〞献义门〝之名。有可能恢复原状吗？
当夕阳滑下建在丽水街南端汤山上的〞金氏塔〝塔尖时，丽水街迎来自己的夜晚。暮霭四合，一溜形成一道弧形的红灯笼链也亮起来了，想必红嘴蓝鹊夫妇也该归巢了。
丽水街的夜晚是清净而浪漫的，一整白天的嚣喧终于被暮色掩盖了，一些店铺相继打烊，而另一些店铺则刚刚开张，这些店铺便是民宿客栈。长廊也成本地人聊天讲古的场所。
经营土特产的金老板健谈，他四十来岁，在长廊经商已有十个年头。他是本地人，他租用别人的店铺，年收入一般，聊以养家糊口。
他说，我难舍店门口的风景，固定风景不变但流动风景每天都变，在这里开店有趣得很。他对丽水街长廊的历史渊源了如指掌，他说，现在的长廊店屋基原先也是风水城墙(村寨)，听上辈人说，金氏祖上修建好这条村寨后就制订了村规民约，在村寨上只准莳花植树不准搭建建筑物。
岩头地处楠溪江腹地，丽水街是古道交通要冲，人来人往甚是繁华，有远足者到此小憩又饥又渴，颇多怨言，清中叶，贩私盐通道打通后，这里服务的缺失更是凸现出来，而商机也随之而来。
有人觑中商机，违祖训率先尝试着在村寨上搭起简易棚卖些茶水南杂什么的，居然生意红火，于是村里人纷纷争相仿效，在村寨上搭棚开店，此时，祖上设的村规民约也彻底失效,而有识之士也发现这些简易店铺的存在是合理的，便因势利导，由族里出面对村寨进行重新规划，建造永久性廊屋店铺。
清后期形成商业街市规模，闻名遐迩，与枫林圣台门街组成一南一北两条商业街的格局，垄断楠溪江流域的山货交易。丽水街的草根味道还可以从目前的建筑物上看到明显的印记。
金老板说，丽水街长廊曾毁于太平天国兵燹，民国初期重建，现存的建筑物大部分建于民初。
丽水街的商业活动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受到现代商业的强烈冲击，曾经一度低迷，后开发成旅游景点，丽水街商业又恢复元气，虽然内容有较大的变化。
高远介绍，永嘉县当时规划开发丽水街时他几乎全程跟踪，开发丽水街尤其是长廊以保持原生态为基础，店铺功能尽量维持原先状态，但也稍有变化。
当地还挖掘丽水街的民俗文化，如每年春节后的大型拦街福活动就持续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里，丽水街又形成一个规模宏大的农贸集市，周边村落的村民携自己的农特产到丽水街进行交易;农历二月的塔湖庙庙会也热闹非凡，五天五夜社戏，又是一场农特产交易会。
丽水街长廊店屋都有多重功能，一楼是店铺，阁楼隔成房间，平时店家自住，如果有客人投宿便腾出来给客人住，自家人将就着在一楼蜷缩过夜。岩头旅店业发展迅速，这些简陋的客栈也早就退出历史舞台。
但是民宿客栈还是有生存空间的，这源于低廉的价格和一些怀旧人士。
李女士在丽水街经营客栈，两间店铺，五年来，她客栈生意不错。她说，我的客栈多回头客，一些市区老人隔三岔五带上老伴或者老友到她这里过夜，他们认为窗外的夜风景很能养神，可以体验到真正乡村的静夜。
李女士还有个打算，以丽水街客栈为总部到周边村落租古老民居进行装修后迎客，这将是一个多赢的举措。
古老的丽水街藏着许多有趣的故事，我们要慢慢去聆听。
有点晚了，我悄然向丽水街告别，不想搅破她宁静的夜晚……
徐贤林，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温州日报报业集团资深记者，在《知音》丶《散文》丶《报告文学》丶人民日报等百多家报刊发文章。
投稿邮箱：40844037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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